钟爹到村长家时不算最早也不算最晚,不过他却是唯一一个拎着东西上门的。村长笑呵呵地将他迎进门,心里在感慨,以往见这人老实巴交的没什么出息,却不想这几年人家越过越好了,而且还挺会来事儿。
村长瞅了瞅手里的那包点心,草纸包的,里头应该是油酥果子,油都在草纸上浸出印子了,闻着就有一股油酥香甜的味儿。
他们家之前也从镇上买过,但也只是少少几回,毕竟买一斤这个都能赶上买一斤好肉的价钱了。于是村长看钟爹的眼神就变得愈发热情了,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就这么在饭桌上将钟爹给夸了一通,还特意说钟爹是个实诚人,来吃饭还带了礼来。
这一通说下去,桌上其他没送礼的人,那脸色就很难看了,他们不敢怨怪村长,于是便将送礼的钟爹给迁怒上了。这群农村糙汉子,也不大会那拐弯抹角的一套,再者他们也不大将钟爹放在眼里,所以风凉话说得都很直接。
钟爹这顿饭吃得是味同嚼蜡,心里憋着气,尤其是当他的两个亲弟弟,钟二叔和钟四叔也拿话刺刮他时,他心里难受得像被人拿了钳子扭绞一般。钟爹顾及村长的面子,拳头攥得死死的,就怕自己一冲动直接上去揍人。
一桌四个菜,钟爹根本就没吃几口,全被其他人给一扫而光。村长家条件在钟刘村是最好的,所以请人吃饭时,还有酒喝,不过也就一小壶,一人只一小盅就没了。那些人喝酒时都是一点点啜着慢慢品味,而钟爹因为心里有气,直接一盅灌下去,觉得味道比钟希望给他的药酒差飞了。
村长见钟爹一下子就把酒给喝没了,脸上的笑容就顿了一下,酒壶里明明没酒了,还硬要客套一下说再给他倒一盅,钟爹忙摆手,说自己不能喝酒。村长也就顺势下了台阶,但心里却有点鄙夷钟爹是个没眼色的大老粗。
快吃完时,村长夸赞钟爹养了个好闺女,钟爹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他最喜欢听人夸他大闺女了。
然而下一句,村长又夸钟希望有出息,一个女娃子小小年纪就能凭刺绣手艺挣钱了。钟爹听了,神经瞬间绷紧,差点没当场拍桌站起来质问村长他是从哪儿听来的。
村长没察觉到钟爹的异样,只自顾自说他有个朋友在镇上,那个朋友的媳妇听镇长媳妇聊天时说的,不过镇长媳妇并没有说钟希望具体赚了多少钱,所以村长自行猜测能有好几块大洋。其他人一听有这么多钱,都在暗暗咂舌,随之而来的就是嫉妒眼红了。
一顿饭吃了两个钟头,钟爹好不容易捱过去,回到家才长叹了一口气,轻松的同时,心里也有点担心。
老话说财不露白,如今被村长这么一说开,估计不多久全村都知道了,虽然他们也只当他大闺女只挣了几块大洋,但这也足够他们眼红心痒的了。
钟爹并没有将在村长家吃饭的情形说出来,只是自己压在了心底。
他一边继续锯他的木头,一边在心里反省自己,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不对,认为被村长请吃饭就是被村长高看一眼而高高兴兴地去了。
其实想想,他过自己的小日子,干吗要被村长高看?被村长高看能给他吃还是能给他喝?今天他也算是彻底看明白了,人是为自己活着的,而不是活给别人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