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晚,早晚”洪老爷叹了口气“北平沦陷后,日本人隔三岔五就来翻个底朝天,地收了,值钱的东西也被抢了去,好看的丫头被带走了,剩下的仆人都跑的跑,被抓的抓,洪家,是要完了,我和她倒下,是迟早的事。”
琴茶叹了口气“生颐不应当走的。”
洪老爷却激动起来“应当,应当,怎么不应当,国家有难,他应当冲在最前头,虽然我们家破人亡,但是他能挺身而出,是我们洪家祖祖辈辈的骄傲!”
琴茶一言不发,他不得不承认洪老爷说的是有道理的,生颐愿意扛起枪杆子和日本人血战,总比在城里窝窝囊囊地朝侵略者点头哈腰好,虽然一想到生颐在战场上,琴茶的心还是会撕扯地疼起来,可他还是觉得很骄傲,生颐是顶天立地的英雄,他恨不得让全北平的人都知道。
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二少爷呢?”
洪老爷浑身一震,及其犹豫地,小声说道“他懂什么呢亡了国的人,依旧有心情去和小姐们谈情说爱,去打牌,去游玩,他....他还替日本人做事!…北平似乎和他没有关系,他不在意领土,不在意同胞,不在意,唉,如果生颐的品质他能学到半点!....”
洪老爷是真的生气了,他的白发和胡须一起抖着,胸腔剧烈地起伏着,琴茶赶紧走过去扶住他,却反被紧紧地握手“你…你是个好孩子。之前看你在北平混战时还唱戏,我以为你是商女不知亡国恨。现在看来是我错了,你刚才,面对那些日本人的不卑不亢,我很佩服,我们中国人,凭什么在自己家里给他们鞠躬呢?如果你不来,我都想好了,我就在棺材上碰死,我们一起死在北平,我也不会求他们一次!”
琴茶突然觉得洪老爷的话像是悬崖边滚落的巨石,激起了他内心的波涛翻涌。
洪老爷变了,小时候的印象里,他总是那么严肃,他是生颐的爸爸,可是琴茶每次见到他时,他都没有牵着生颐的手,只是一个人在前面走的飞快。生颐要来见琴茶,是洪家几十号仆人都拦不住的,唯一能拦着他的,只有洪老爷。
有时候琴茶吃了晚饭在院里练功的时候,生颐会黑灯瞎火的翻墙过来,拍一下琴茶的肩,笑眯眯地说“兔儿,我来啦,我爹他…”
“嘘”琴茶把手指抵在生颐的嘴唇上“我猜猜,你爹肯定说…”
说完,他挺了挺身子,学起洪老爷的样子,道“你这臭小子,一天就知道玩,洪家的脸都让你丢完了。你能不能安安静静看会书,练练字,非要和个野小子似的在外面乱跑,你要变成什么样子啊,你怎么不学好呢,我怎么生了个你这样的东西!”
洪老爷发脾气,永远以“你这臭小子”开头,以“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东西”结尾。从来不顾周围有没有人,向来是逮着生颐就一通数落。好几次都在琴茶面前,一面数落自己儿子,一面拐着弯骂琴茶。
琴茶听得出来,也只能装傻充愣,不然能怎样,洪老爷的资产,吹口气都能把桂川的底儿掀起来。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东西!”洪老爷再一次把生颐从桂川里揪出来的时候这么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