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偷偷背着明韶去看心理医生,一方面是为了自己,一方面是为了明韶。他意识到自己并非没有问题,他的倾诉全部关于明韶,有时候只是滔滔不绝的对医生说他又注意到明韶的某种下意识举动,想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有时候是因为明韶说梦话把他吵醒了。
明韶从来不知道自己会说梦话。他的睡眠很浅,但沈秋开始逐渐会被他的梦话吵醒了。梦话不像是大多数人想象的那样戏剧化,很多时候只是些零碎的只言片语,没有参考价值,有时候是沈秋的名字。有时候他叫妈妈,或者突然抽搐一下,然后睁开眼睛。
沈秋平静的面朝上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听见明韶的呼吸声变得粗重而愤怒,十分挫败,翻个身或者伸手摸摸他,接着继续睡。
有时候明韶会在梦里哭,只是一点呜咽的声音,很快就不见了。
沈秋想起对医生说起明韶的梦话之后,在一连串的杂乱叙述之中突然愣住了,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夜晚清醒的太多了。他悄无声息的醒过来,听着明韶在世界上存活的证据,然后又恍恍惚惚的睡过去。
那么他自己说梦话吗?
医生对他讲了个佛经故事,佛祖割肉喂鹰。
“我供养他不是为了阻止他。”沈秋想了想,简单的回答。
医生告诉过他,他的问题来源很简单,压力,困扰,痛苦,疑问,全部都来自于明韶。
“我并非在阻止你,也并不怀疑你在亲密关系之中做出的反应和决定。这是一个你需要知道的问题,你和他的关系比普遍情况更亲密,这对你是很大的消耗。”
医生的潜台词是分手,或者治好明韶,而沈秋联想到的是明韶就是他的病,不是病因,不是感染源,明韶就是他的痛苦。
这有点宗教上的隐喻意味,你的欲念就是你的痛苦根源,或者爱即为痛。好似一双手握住钢刀,痛感凌驾于一切之上,但为了不让刀伤害明韶太多,沈秋不愿意放手。
痛苦使感情沉淀为爱。
他定期和医生见面,庆幸于自己暂时无需药物治疗,而心理咨询的场所没有消毒水的味道,明韶那么信任他,对此一无所知,当然也就不会怀疑他,这件事可以隐藏的更好一点。
沈秋猜不到如果明韶知道之后的反应,或许他会松一口气,或许他会自责到失去控制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沈秋不愿意尝试,就停留在瞒住他这一步了。
他当然挨着明韶,也会像自己的医生咨询专业意见,通过转述获得一些针对明韶的建议。比如对他提问,关于明韶知不知道沈秋爱他,不会离开他,正和他在一起,以强化明韶的认知,安抚他的心情。
这招一直很管用。
沈秋觉得自己的状态稳定,只是疲惫感,从无限下坠的梦里醒来之后的恐惧,听着明韶梦话的时候对自己无能为力的痛苦,如果这就是让他陪伴明韶的代价,那也不算昂贵。
他学习了一点心理学知识,这个明韶是知道的,毕竟看书没法瞒过明韶。不过明韶只以为那是为了自己,所以既不打扰他看书又不愿意他看书,像个给父母平添麻烦的可怜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