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姑相貌不咋地,却是个极为精干的,屋子里洒扫的很干净,地板上纤尘不染,光可鉴人,可见是常常拾掇的,只是这里白天接待活人,晚上接待死人,风水受了巨大的冲击,人住进来以后总会本能的感觉到脏,这种脏不是嫌弃环境,而是本能的排斥非人之物带来的污浊。
我和小稚还有无双三人分配到的那间屋子,墙壁上隐隐泛着一些黑色的纹理,就像是返潮留下的痕迹,却如蜘蛛网一样弥漫,哪怕几度刮白也祛不掉,依然若隐若现,现在是白天还好些,我敢保证,到了夜里这些纹理痕迹会在窗前看街道上依旧是朦朦胧胧的,热闹谈不上,却不似下午那么萧条,零零散散的有些人在溜达着。
老神仙的客人喜欢在吃饭时要一碟子香油,所以这里有专门的香油铺子,就在旅馆的斜对角,一个走路晃晃悠悠的汉子从我们眼皮子底下走过,径自去了对面的香油铺子,因为雾气的原因,我看不见他的面容,但汉子的衣着打扮却看清楚了,上身穿着的赫然是一件对襟锁子甲,走路的时候,甲衣发出“哗啦啦”的声音,却不见有锁子下裙……
“鹞子哥说,合查山是李自成大败明将刘光祚的地方,眼前这位八成就是战殁的明军将士亡魂。”
我压低声音说道:“明朝的时候出现了四孔拉丝机技术,开始大规模生产装备锁子甲,这种对襟锁子甲正是明军常见的装备!”
咚咚咚!!
那军汉敲响了香油铺子的门,不多时,一个中年妇人就开了门,冲着那军汉赔笑躬身,看动作似乎是邀请军汉进去。
军汉木然摇了摇头,递出一个油壶。
妇人接了油壶,转身回到店内,不多时就打满香油,出来递给军汉,军汉接了,摇摇晃晃离开。
借着店内的灯光,我总算看清了军汉的样子,头盔不见,甲裙不见,浑身只余一见甲衣,披头散发,面色苍白,脸上自额头到下巴有一道狰狞的疤痕……
“她是瞎了眼了么?”
张歆雅不禁说道:“倘若是那些极其擅长伪装的老鬼也就罢了,这军汉一脸的死相,她怎么就瞧不出来呢?现在哪还有穿着古代战甲的人呀!”
无独有偶,这样的情况并不罕见。
原先山中的几户人家聚在一起,如今这里几乎成了闹市,各家都在做生意,客人正是这些亡魂,家家门前挂着红灯笼,阴惨惨的,让这里看起来说不出的别扭与诡异,我莫名想到了当初去的鬼市。
“你以为他们真的是瞧不出来么?”
老白叹息道:“你们都没有受过穷,当然不知道那种憋屈的滋味,世上穷人那么多,你真以为每个人都是不肯努力才受穷的么?命啊,有时候命运把你逼在那个角落里了,你再憋屈也得认!!你以为看到别人豪车豪宅的他们不羡慕么?不,他们很羡慕,羡慕的都快要发狂了,可实在是没办法,只能低着头继续干自己的活儿,这个时候忽然有人丢了一大堆狗头金过来,一下子帮他们实现了梦想,后面他们跟着这个人还能挣钱,保住现在的生活,这些穷怕了的人当然要死死的抓住,哪怕他们看出了不对劲,也会一直告诉自己,这些不是鬼,是高人,久而久之的,连他们自己都信了,这跟自我催眠没什么区别!”
想想二片叔那狂热的样子,我无奈的点了点头,不得不承认老白的分析有道理。
“等吧!”
张歆雅说道:“鹞子哥一直在下面盯着,算算时间,二片叔说的那几位也该来了!”
热水烹茶的工夫,一条短信出现在了我手机上,赫然是鹞子哥发来的。
“来了,四个!”
我站起身来,提了天官刃,立即出门。
楼道里湿闷异常,二片叔和三姑他们不见踪影,也没有什么客人,安静的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在楼梯的拐角处,我见到了鹞子哥,正躲在阴暗犄角里,偷偷窥视着一楼的情况,见我们下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立刻蹲下身,一点点的摸到他身旁。
楼下隐隐约约传来二片叔和三姑的笑声。
我探出脑袋偷偷摸摸瞅了一眼。
楼下是个小餐厅,专门为客人供应早餐的地方,此刻在靠近门口的位置,坐着四个黑脸汉子,这四个汉子相貌一般无二,只是皮肤黑得吓人,犹如抹了一层锅底灰一样,大抵旧时所说的昆仑奴也不过如此。
桌子上放着许多饭菜,二片叔和三姑照例放好香油碟子,在一侧焚香,满脸堆笑的伺候着这四人,可却因为过于殷勤,遭到厌弃,被挥了挥手跟撵苍蝇似得赶走了。
随即,这四人凑在一起,只能看见他们嘴唇蠕动,却听不清到底在说什么。
无双凑上来看了一眼,旋即缩了回来,神色有些古怪,压低声音说:“这四位……这是惊蛰哥的邻居呀!”
我扬了扬手,无双一缩脑袋,知道自己再卖关子恐怕就要挨打了,忙说出了这四位的来历。
当初我懵懵懂懂,误入阴人客栈,那时候,这四位就住在我隔壁!!
这是四个护身饿鬼!
所谓护身饿鬼,其身体肤色如同锅底,经常会出现在一些衰败落魄的人家里,最喜欢的便是那些不爱开火的家庭,如此就方便栖身在冷灶里面。
人们常说,屋子里如果不住人,很容易住进去别的东西。
这护身饿鬼就是其中之一!
只不过,如今的人家里都用了天然气,没有什么冷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