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他的死期。
想想真是讽刺。按照妖狐一族的传统,凡事能看到他们容颜的,便是他们一生唯一的命定之人。找到命定之人的妖狐以真面目示人,如果爱人死去,他们会再次带上面具,游走在人世间,苦心寻找不知是否存在的下一次相遇。
葛叶的上一个命定之人已经被他自己杀死。如今面具碎裂,看见他脸的大天狗……也算是他的命定之人了吧。
他亲手夺取九个少女性命,却最终丧命在第十个命定之人手中——这真正是,因果报应。
妖力的流失越来越迅速。葛叶不在迟疑,将最后一点力量凝聚在利爪,用尽全力插向自己心口。
这个世界,他没有一点留恋了。
刺目的红溅上眼睫,意料之中的死亡却迟迟没有降临。风声一掠,黑羽的大妖直挺挺跪在了面前,丝毫不顾血水沾污了雪白狩衣。
浓艳的鲜红颜色从撕裂的袖口弥漫开来——几分钟前的敌手,用自己的手臂,扛下了他自杀性质的最后一击。
他的声音带着强作的冷静,却压不住微微的颤抖。
“……阿七?”
狰狞的红色面具锵然落下。一张微显冷酷的精致不输葛叶的青年面容,刹那间与记忆重叠。
他笑了,笑着笑着却失了声音,心头血再也压制不住,顺着凝固的笑痕蜿蜒流淌。一丝惨烈,一丝绝艳。
“哈……崇云。”
“原来是你。”
☆、陆.少时
记忆的绘卷慢慢展开,清晰依旧。
画面的主角,不是葛叶,而是一只小小的,毛绒绒的小狐狸。
初次见面是在森林深处的妖阵。传说那里曾经举办过妖神的祭祀。为了保护祭坛,久居于此的妖族布置下周密的阵法,出阵之路很复杂,只有有资格朝拜妖神的原住民才知晓。而人类一旦误入其中,也许一辈子都无法走出去了。
祭祀早已过去,祭坛也已荒废,这一片大阵成了小妖们嬉闹的迷宫。
小狐狸从母亲那里学来了进出大阵的方法。他喜欢那里的安静,母亲外出时他时常跑到那里,先掐些花儿供上神社,然后舒舒服服趴在祭坛上午觉。
他是在祭坛上看到那个孩子的。不过十一二岁年纪,五官却生得极漂亮,眉眼分明还没完全长开,却已经看得出成年后冷峻俊秀的雏形。妖狐一族天生爱美,不得不说……那少年的容貌真的很让小狐狸喜欢。
只是走进了妖阵的人类……
哀愁地用毛绒绒的小爪捧住了脸,小狐狸陷入纠结之中。
母亲说过,走进妖阵的人类大多是为了寻宝。若遇见了,不必为他们引路——贪婪需要代价,而有时这代价极其贵重,那就是生命。
可是,这只是个孩子。还懵懵懂懂的少年,他真的知道什么是财富,什么是贪念吗?
这时的他,完全忘了他也只是只未能独立的小狐罢了。
天性良善,他终于不忍心看着一个无辜的少年在阵中迷失,乃至死去。
努力聚拢了稀薄得可怜的妖力,小狐狸勉强化作人形。可惜他平日太过贪玩,从未好好修炼,如今还不能完整地隐藏妖身。虽说身子是勉强正过来了,耳朵和尾巴却遮掩不了,奶白色微微泛着银光的毛发看着极其柔软,却是怎么看也不像个正常的人类孩子。
话说回来,这妖阵里要是出现个真正的人类,那才是奇怪。
跳下了祭坛,他熟门熟路地朝那边跑去。只是跑了一半,他就猛地刹住了脚步,眉头紧皱。
糟糕。今天出来随意,也没想到要幻形,他没有带上面具。
妖狐族训在耳。未找到命定之人之前,不允许以真面目示人。
这可怎么好?
纠结了半天,他终于是一甩尾巴,跳了出去。
怕什么,现在他也不过是幼生期,对方还是个少年,他有什么好顾忌的?
“喂?听得见吗?”还是软软糯糯的娃娃音,偏偏问话一本正经,听着有一种说不出的喜感。
“你是……?”终于从幻象中挣扎出来的少年回过头。看见个半人半兽的孩子,说吃惊是有的,只是相比于刚才眼前狰狞可怖的妖兽景象,现在这个毛绒绒的小狐妖已经不足惧怕。
小狐狸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眨眨眼,瞳孔是漂亮的琥珀色,颜色纯粹而清澈,在阳光下微微闪烁着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