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白的问出这个尖锐的问题,男孩漂亮的眼睛里竟好像有了水光,声音也带着不明显的颤抖。这五天来,什么样的推测都有过,背后的孩子还偷偷说,墨鸦的师父就短命,他自己也活不长。现在听到这种真相,男孩还是忍不住往最坏的方向想。
鹦歌叹气,蹲下身子按住男孩颤抖的肩膀继续解释。这件事已经上报将军,将军对这个普通刺客的名字没什么印象,便命暗部全权负责。暗部商议,分析墨鸦不是失手遇害,便是叛逃夜幕。不论哪种,都要继续派出人手寻他。
“天涯海角,活见人,死见尸,这是夜幕的规矩,会找到他的。”
“暗部的意思是让你另寻个师父。我那时把你要了过来。”
另寻个师父……男孩的头脑停止了思考,原本藏着天空的眼睛里一片混沌,另寻师父,那墨鸦怎么办呢?
“明日收拾收拾来我这里住,今晚好好睡一觉,不要想太多。”
墨鸦……男孩一片恍惚,连自己怎么回的院子都不清楚。
鹦歌目送男孩单薄瘦小的背影消失在小院,余光瞥到不远处藏在树丛里的衣角。怎么,想从我这里得到墨鸦的下落?不动声色的在心中暗骂,鹦歌转身离开。乌鸦师父没的早,却是夜幕里最快的鸟儿,你们怕他将来爬到你们头上去便这么急着动他。现在他藏匿起来,你们以为不派出老一辈,凭你们几个的势力就能找到他?笑话。
办事不力的罚你们是吃定了。若是你们不想吃,肯为抓一个小刺客大动干戈的话,将军怎么会注意不到?到时候死的可就不知道是谁。鹦歌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你们以为将军对你们的信任有几分?枉顾命令加上残害同僚的罪过,可不轻啊。
……
男孩还小,不懂很多事情。回到黑漆漆的外间,他缩在角落里,连灯都忘了点。女刺客让他另寻师父,是不是说不论如何,他都再见不到墨鸦了。
是不是所有他在意的人,都会从他生命里消失?
善良贫苦的父母早早去了,那时的他懵懂。后来跟着老乞丐,老乞丐自己饿着也要把讨来的东西让他填肚子,那段被关心的日子只有短短一年。再后来,在训练营中,一起挨打挨骂,偷偷摘山果子的朋友,一夕之间就再也见不着了。
都不在了,现在连墨鸦也不在了……
男孩把头埋进臂弯里。
墨鸦……
与墨鸦在一起的短短两日,是他生命中最精彩的两日。
很长时间,男孩摸不到未来的样子,看不到一丝希望,觉得以后的人生也就是现在这个样子吧,浑浑噩噩,活着而已。
直到墨鸦出现,把他带上天空,他才发现人生中还有可以追求的东西。
男孩突然就哽咽起来。
他有很多事情想让墨鸦知道。
当他一个人被抛弃在训练营的时候,他的出现让他有多开心自己没被世界遗忘。
当他第一次抱着他在林间飞行,他是多么的新奇愉快。
当他被叫玄龟的刺客讥讽时,他的反击让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被保护的感觉。
他给的糕点,铺了满桌的礼物,一起在阁楼上看的韩都……男孩红着眼眶趴在桌上,他还没告诉墨鸦,他要学会飞,飞的比他还厉害,看他被比下去的时候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还有,你还没给我起名字。
男孩在黑暗中无声的抖动着肩膀,墨衣少年的样貌一次次浮现在他眼前,挥之不去。
你还会不会回来……墨鸦……
十六
清晨鹦歌来接男孩时,小小的身影正绕着外院慢慢跑着。
谁也不知道他跑了多久,包括他自己。从夜里到现在,也许已经上千圈。
空洞的眼睛不再酸涩,但眼前景象依旧模糊,蓝紫色头发早已汗透粘在额头,扎进眼睛里,他也感觉不到痛似的。过久的跑步让他筋疲力尽,却还拖着沉重的步子,丢了魂一样,机械的一点一点向前跑着。好像他这么跑下去就感受不到悲伤,就能忘却什么一样。
鹦歌没有打断他,一直在那里等着,直到男孩脱力昏厥,她将他接住抱了回去。
他在为你难过呢。鹦歌凝视着男孩苍白的小脸,想起来那个不知身在何方的墨色影子,回忆起他们更年少时的往事。
不同于其他人有师父庇护,墨鸦的师父与他相处了不到两年便消失了,染了血的武器被同伴带回来交给墨鸦,他明白这代表什么。鹦歌听说后跌跌撞撞爬上山崖,终于看到了一整天都寻不见人的墨鸦,当她小心翼翼走过去,发现他只是安静的坐在崖边上望着穹顶黯淡的星星。
他保持着仰望的姿势,墨发时不时划过冰凉的脸颊,紧抿的唇悄悄放松了力度,风中轻轻飘出来一句话。
鹦歌,我没有师父了。
女孩子静默,在心里答着,还有我呢。
又是半晌,似乎察觉到女孩一直呆在身边吹冷风,墨鸦随意摆摆手,刻意做出来的轻松语气让女孩眼眶子发酸。
我等太阳出来就好,你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