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海汉舰队封锁钱塘江,兵临杭州城下,阵仗可是着实不小,虽然浙江官府在事后百般掩饰,称其为“双方提前议定的攻防演练”,但因为当时知道内情的人实在太多,这种措辞也仅能在银子的加持之下起到“欺上”的效果,而无法达成“瞒下”,封住民间对此的谈论。即便是在距离杭州五百里外的扬州,消息灵通的盐商们对于此事的内幕也是有所耳闻。
当然了,像这位马姓盐商曾经多次去到过浙江境内的州府,对当时在杭州城所发生的情况就了解得在他的立场上,不可能坐视杨家就这么倒下。
“老戴,你也知道我马正平与杨成业的老爹情同手足,一向视杨成业如亲子侄,你便卖我个面子,让我再与杨成业谈一谈,敲打一下这混小子,让他不要再一路错下去!”
马正平说罢,站起来身来朝戴英达一揖,见对方没有立刻回应,便主动说道:“你不说话,我便当你是同意了。”
戴英达这才开口道:“老马,你要照顾已经过世好兄弟的家人,这种有情有义的事,我自然不能反对,但这杨成业分明就是个酒囊饭袋,所以才会被卢胖子拉拢。上个月从海安镇启运的两批盐,莫名其妙在半路就丢了,那么巧这两批盐都是杨成业在当地安排的运货行程。他回扬州之后也没给个解释,过了两天卢胖子就在城里请他吃饭听戏,你说这中间的巧合是不是太多了一些?当然了,你如果要找我拿证据,那我确实没证据能证明是他卖了这两批货,但这种事我还需要证明给谁看吗?我只需要有人承担责任!”
戴英达声音越说越大,越说越是愤怒,很难想像这与刚才众人面前那个从容自信的老者是同一人,但马正平站在他面前,却是半个字都没有应声。他知道戴英达说得对,不管是不是杨成业出卖了集体的利益,都得为此而承担相应的责任,稳脚跟,当然不只是善于抱团和打通官府的关节,群体内部制定和遵守规矩也同样十分重要,而不遵守规矩的人,那必然会被这个群体实施内部制裁,甚至是从群体内清除掉。
戴英达似乎是火气发作得差不多了,语气稍稍缓和了一些:“你要帮杨成业也不是不行,但他也得先有所表现,将功补过,我才能说服其他人,对他之前所犯下的错误网开一面。”
马正平应道:“老戴,那照你的意思,要他怎么做?”
戴英达道:“他不是跟卢胖子关系好吗?那就想想办法,让卢胖子吃点亏,比如把他在苏州府和松江府的生意让给我们……让到杨成业名下也行。”
马正平道:“这……这怎么可能?要让他将生意拱手让出,那大概得把刀架到他脖子上才行了!”
“那就想办法把刀架到他脖子上!”戴英达怒道:“杨成业如果不能证明他对我们是一个有用之人,不能证明他对我们这个集体的忠心,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七大姓还要留一个位置给他?”
“可是这事……着实难办啊!”马正平皱眉道:“那卢胖子一向只在河对面有限的几处地方活动,想收拾他可不太容易找到合适的下手时机。而且若是动了卢胖子,有可能会激起何桓那伙人的怒火,跟我们大打出手,到时候局面可就不好控制了!”
“你说得有理,所以我们要设法充分利用当下的局势。”戴英达缓缓说道:“何桓他们一定会对宁波盐商动手,让杨成业尽可能把卢胖子带到宁波盐商那两条船附近,然后我们便择机出手对付卢胖子,再把锅甩给宁波盐商,让何桓他们去跟宁波盐商咬个痛快!”
“这能行得通?”马正平虽然觉得戴英达的计划有一定的可行性,但似乎不确定的因素太多,也很容易在执行的过程中翻车:“你不是担心杨成业跟卢胖子勾结?那万一……”
“当然不能把宝都押在杨成业身上。”戴英达解释道:“如果他不按照我们的计划来,而是选择跟外人勾结,那我们就不妨给宁波盐商多提供一些信息,让他们知道是谁一直在暗中给他们下绊子捣乱。卢胖子那支火枪队很了不起吗?那就让他去跟海汉人的火枪兵掰一掰手腕好了,我相信海汉人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一定会很开心的。”
马正平听得暗暗心惊,赶紧戴英达绕了一个大圈子,甚至不惜打算把七大姓之一的杨成业逼入绝境,最终的目的还是想对付卢胖子手底下那支神秘的火枪队。
但马正平也能理解戴英达为何对此如此执着,自从那支火枪队出现之后,便成为了徽籍盐商的心头大患,像七大姓的这些头面人物,如今都极少在公开场合露面,原因之一便是有些忌惮那些火枪手,担心会被其使用火枪在远处刺杀。
虽然七大姓也有自己的私人武装,甚至还有少量从明军中淘汰下来的鸟铳、鲁密铳,但不管是火枪威力还是火枪手的作战水平,却都与卢胖子那支火枪队有着比较显著的差距。为了自保,他们一度只能通过扬州官府向对方施加压力,迫使其不能在扬州境内使用这些违禁的特殊武器。
这当然只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所以徽籍盐商也一直都在设法消除这个心头大患。但此事并不容易,卢胖子那支火枪队战力颇强,凭他们自己手下的武装力量还难以匹敌,唯一可行的便是想办法借助外力来铲除这个眼中钉。但如果早前就贸然向海汉人告密,那引来海汉军之后倒霉的可能并不只是罪魁祸首,说不定连他们徽籍盐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