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幼时看见的妃嫔侍寝的画面,内侍手中宫灯闪烁如流萤,暗香浮动,月色旖旎,游廊尽处的寝殿透出暖黄亮光。
李元胤也会像那样在寝殿里等着他吗?
周澜沧魂不守舍在府内从白昼待到入夜,反覆在要不要入宫这件事情上纠结。
于情于理他觉得自己都不该进宫去,今晚并不是他负责戍夜轮值,没有理由贸然入宫不只坏了规矩,说不定还会唐突了皇帝。
可是李元胤明知道他的心思,还开了这样的玩笑,怎么能期望他无动于衷呢。
他将木牌收入衣袋里,和衣上了床,闭上双眼养起神,希望自己够幸运,可以就此一觉睡过去,到了隔天天亮,什么烦恼纠结都没了。
但是一片黑暗中,与李元胤相处的种种场景变本加厉,一幕幕在眼前闪现。
府邸之外,更夫走街串巷打着梆子,悠长的节奏在夜里回荡,传入周澜沧耳中。
彷佛被从梦中敲醒,他意识到自己绝对无法装做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就这样安然入睡。
周澜沧一骨禄翻身下床,略微整了整衣冠,就直奔府中马厩。
他的父亲周炳德正准备就寝,听到动静出来查看,发现儿子身穿检校袍服,火烧火燎地上了马就往宫城的方向奔走,还以为周澜沧又接了什么紧急的差使。
周父初时还有些担忧,接着便渐渐释怀了。周澜沧幼时不爱读书,不知道让他c,ao了多少心,不想长大成人之后倒是建了不少武功,还受到圣上重用,担任了内廷的重要职务。看来自己的儿子年龄渐长,终究成熟了不少,人也有出息了。
周炳德欣慰地笑了笑,转身入了内室。
急促的马蹄声敲在行人寥落的巷道间。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周澜沧就驾马从尚书府奔至宫城城墙之外。
他在下马碑前堪堪勒住坐骑的缰绳,骏马扬起前蹄,嘶鸣声引来了内务府的值夜管事。
“哪里来的?胆敢在宫里纵马疾行,是不是不懂规矩?”
管事太监拎着灯笼骂骂咧咧地出来,提灯一看,照见了周澜沧的检校服色,便把后半截话又吞回了肚子里。
“这不是指挥使大人吗?您这么晚入宫里来,是受了谁的传召呀?”那名太监偷眼打量周澜沧腰际的令牌,接过马缰搓着手问道。他的态度虽恭谨,却没有要将周澜沧放行入内的打算。
周澜沧这才反应过来,按照规矩,夜里入宫觐见,必须要有传召的文书为证。
当然,以他的身分,如果真遇上紧急情况,不得已必须破例,事后也不会遭到责罚。
但是他此番进宫,就连自己也说不清楚为的是什么要紧的理由。总不能告诉值夜的管事,说我只不过顾念着圣上,所以深更半夜的想进宫来向他问个安吧。
管事太监还在等他回答,两个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僵持在内务府之外。
这时内务府里迎出另一位内侍,无论是年龄、品阶,都比周澜沧面前的那位管事要高一个层级。
“这不是检校司周指挥使周大人吗?”他认出了周澜沧的长相,转头将值夜管事给训斥了一顿。“你莫非是不长眼睛,好端端的,将周大人拦在这里干什么?”
“按照规矩,夜里入宫需备有诏令,这不,正等着周大人取传召的文书呢。”
“要什么文书?圣上早有旨意,若是周大人入了宫来,迳行通传上去,领大人去面见皇上就是。”年长的内侍狠狠瞪了那名管事一眼,向周澜沧赔笑道,“底下的人太不经事,老不长纪x_i,ng,如有得罪之处,还请大人海涵。”
那太监示意管事的替周澜沧将坐骑安置妥当,自己则领着他走向天子寝殿的方向。
周澜沧表面波澜不惊,心中却是七上八下。
听那名太监的说法,李元胤早有预料他会入宫,还提前跟底下的人打了招呼。他抬头望向前方,寝宫里模模糊糊透出昏黄的光线。
李元胤的意思,难道是认真打算让他侍寝吗?
他们还没抵达寝宫,迎面就碰上两个太监,看样子是从寝殿的方向过来巡夜的。
替周澜沧领路的内侍上前招呼,三个人碰在一起,交头接耳了好半晌,那太监又折了回来,略带歉意地说:“抱歉,先前给周大人指错了方向,皇上安排见您的地点该往这里走。”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可以看见偏殿的建筑群,重重飞檐在夜幕中堆叠出暗影。
周澜沧跟在他身后拐了个弯,离开了宽阔的砖道,周围的宫灯也从五步一盏变成十步一盏,再往后走下去,灯影更加稀疏,路径也变得昏暗起来。
周澜沧心中逐渐生出疑惑。都什么时辰了,李元胤要见他,就算不在寝殿,也不该安排在这么偏僻的地方。
“敢问公公,我们这是要往哪一处去?”
“这……周大人到了那里,自会见分晓。”
领路的太监不肯回答,周澜沧只得想办法自己辨别他们所走的路线。
他作为朝臣,平日不可能将深宫禁院当成自家花园闲逛,除了早朝议事的太和殿外,最常涉足的也就只有皇帝私下接见朝臣的文华殿。
但此时他略有些惊讶地发现,眼看起来都异常熟悉。
空旷却华美巍峨的宫殿建筑矗立在黑暗中,唤起了久远的印象。
周澜沧恍然想起来,这里是东宫,是当朝历代太子起居之所。也是他作为侍读生活了将近七个年头的地方。
先帝过世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