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桌菜肴备齐后,赵宗清便亲自为韩琦斟一杯酒。
韩琦谦和道谢。
“炙鸡、红烧鹿筋、莲花肉饼……听说八仙楼的这些菜,都是经了崔七娘的指点后,味道才更上一层。”
这时候,在旁伺候的厮波何安,连忙应承正是如此。
赵宗清再度扫视桌上这些『色』香味俱全的菜,轻叹一声。
赵宗清的随从立刻掏出一袋钱给了何安,便带着他下去了。
房门关闭,屋子里便瞬间陷入死一般的静默。
赵宗清看一眼韩琦,发现他正垂着眼眸,望着眼前的酒杯呆怔,失神的眼睛里几乎看不见生机,这是人在经历悲伤和绝望后常会有的神『色』。
他『性』子内敛,把情绪藏得很深,若不特意去提,只怕还看不到。
赵宗清起了筷子,尝了一口菜,便点点头,赞叹美味,感慨这些菜不愧是经过崔桃的指点。
“唉,只可惜稚圭与崔七娘本是一对璧人,奈何——”
韩琦没等赵宗清说完那句话,就饮尽了赵宗清刚刚所斟的那杯酒。
赵宗清忙为韩琦再斟一杯,韩琦又饮尽了。
赵宗清继续为韩琦斟第三杯,见韩琦又要饮下,忙伸手按住了他的手腕。
“逝者已矣,节哀。”赵宗清收手后见韩琦不喝了,才举杯对着韩琦道,“但我当敬稚圭和崔七娘一杯,本为鹣鲽,因国而阴阳相隔,是朝廷对不起你们,大宋亏欠你们。”
韩琦看向赵宗清,见赵宗清将酒倒在地上之后,又斟了一杯,才自饮而尽。
“至今仍不敢相信,她已不在人世。世间难有这等奇女子,聪明,周全万事,尽忠职守。”
赵宗清话到这里,无奈地摇头叹可惜了。
对比之下的感慨,听起来尤为显得讽刺。那么尽忠职守的一个人,却没得好报,落得惨死的下场。
“其实这件事你心里是最不好受的,也最受委屈。外头那些人却完全不懂,甚至还骂你,话很难听。”
赵宗清伸手拍了拍韩琦的肩膀,劝他不要介怀外面的那些风言风语。
偏巧赵宗清话音落了没多久,雅间外头就有人路过,说的正是辽国使团的案子,讥讽韩琦是‘杀妻得荣’、‘不是男人’。
赵宗清立刻喊了一声。
守在门外的随从马上驱人,将那些人都打发走了。
赵宗清看向韩琦:“别计较,那些愚民不明事理。”
韩琦轻笑一声,“他们说的倒也没错。一个男人,若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还算什么男人。”
“人不是你杀的,她选择赴死却也不是你『逼』的。愚民自是愚钝,就怪错了地方,稚圭却是聪明人,岂能也把事错怪在自己身上?”赵宗清劝解道。
韩琦默默然垂眸,不作声。
“罢了,事情都过去了,能忘就忘了吧,便当她不存在,事情没发生过,是一场梦。今日咱们就好生吃饭!”赵宗清再度为韩琦斟酒。
韩琦看着眼前满桌子的菜,自然而然就会想到崔桃,“发生过的事便是发生了,岂会不存在。愚人倒是可以自欺欺人,我却不能。”
韩琦将酒饮尽。
“你啊,吃亏在嘴上了,对外多解释几句,许就能好些。偏偏心里伤得很,却不让人知道。”赵宗清叹道。
韩琦瞧了赵宗清一眼,琢磨着他怕是早得知了他这几日的表现,才会有此论断。
“别光喝酒,吃点菜,不然对胃不好。我便是胃有『毛』病,吃了不少苦头。”赵宗清给韩琦夹了一块炙jī_jī肉。
这道菜是崔桃来八仙楼最常点的一道菜,不止韩琦知道,整个八仙楼的厮波都清楚。
赵宗清特意夹了这道菜给他,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韩琦看着碟中的鸡肉,神『色』凝重,没有动筷子。
赵宗清瞧了韩琦一眼,不解问韩琦怎么不吃,然后才放下筷子,感慨韩琦如果心里过不去这关,那他们就一起分析这件事最终的问题出在哪儿。
韩琦看向赵宗清,倒是有些好奇他分析出的结论是什么。
赵宗清:“弱,因弱而受制于人,因弱而受制于他国。”
“丁点威胁便要臣之妻去舍命,从古至今只怕是独一份儿了,若说出去定然会被天下人所耻笑。不过他们却是知道这种事儿说出去丢人,所以保密令倒是下得干脆又利落。”
韩琦缓缓闭上眼睛,默了片刻之后,他自己给自己斟酒,连喝了数杯。很快他就面颊微红,显然有了醉意。
“稚圭年轻有为,才思出众。当初寒窗苦读,科考一举高中,想来心里必有一番抱负。遇到了事,恶醉强酒岂是解决之法?就此枉负了满腹才华?”赵宗清质问。
韩琦在赵宗清说话的时候,连续再喝了三杯酒,听完赵宗清的话后,他讥笑一声。因醉酒的缘故,情绪比之前放得开了些,都表现在脸上。
“天意如此,我能如何?我倒想一力担下所有,以命替她,可是不行!”韩琦连连自嘲,嗤笑数声。
赵宗清没说话,将自己的空酒盅送到韩琦跟前,示意他给自己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