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恩老君看着面前纤细到有些瘦弱的女子,几乎做不到将她与当年那个几乎无人敢直视的‘大人’联系在一起。
时光荏苒,纵然是当年在众仙心目中宛若神话一般的存在,如今也无人认识了。
假兆恩想,岁月可真是不饶人,这才过了多久,那些小仙娥们看到‘桃枝’这样的信物,居然都也仅仅把苏苒之和秦无当成末流仙人。
一股难言的讽刺和凄凉冲上假兆恩心头,他唇角下意识的要勾起唇角,却又立刻意识到自己如今一举一动都在众目睽睽之下,只能端着那老道的风范,客气道:“请。”
旁人只能看到兆恩老君的‘端庄’。
苏苒之眼皮微微跳动一下,自发推衍出这人红唇冷笑,一副恶毒又邪魅的样子。
苏苒之:“……”
她现在更加确定面前这位兆恩是假的。
用兆恩老君的脸皮作出冷笑的动作,阴鸷中透着僵硬,怎么看怎么不协调。
苏苒之推测假兆恩平日里一个人呆的时候恐怕用得不是这幅面孔——而是他自己的容貌。
短短两句话的功夫,苏苒之心绪已经转了不知道多少圈。
她想,真的兆恩老君现在人在凡间,兢兢业业当他的大安国国师,为了盛世太平而鞠躬尽瘁。
面前这位笑容里满是邪气的存在,真不知是何方神圣,更不知是敌是友。
苏苒之提起了十二分谨慎。
周围小仙娥们却无一例外,都对假兆恩毕恭毕敬,显然是把这个冒牌货当成真的兆恩老君了。
那就是说——假兆恩在天庭上混得如鱼得水,暂时无人戳穿他的真面目。
苏苒之对假兆恩颔首:“多谢老君。”
面前的假兆恩抬眸看她,苏苒之眼睛里继续自发出现这人面皮底下的真实表情——刚刚的紧张一扫而空,如今反倒是眉眼弯弯,眼睛里充盈着玩味的笑意。
苏苒之:“……”这人刚才的紧张是装出来的?
她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周围环境,和秦无一起跟上假兆恩的步伐。
原来这蟠桃盛会与京都高门宴请宾客一样,分三六九等。
身手好、仙位高的在大殿内,其余的依次从瑶池外一直排到这六重天。
天庭的‘几重天’其实并非纵向排列,而是横向——外围为一重天,越往内走,守卫越森严,最里面便是九重天。
数万年前的九重天一分为二,一半是瑶池,一半是药园。
瑶池是王母的居所,药园那边纯粹是苏苒之不常住,也不好修宫殿,反倒是经常栽药,久而久之就成了药园。后来苏苒之没了,那里便成了桃园。
假兆恩心想,别说现在大仙小仙老仙少仙只知道王母一位主宰者,就连数万年前,刚飞升的仙人们可能都不知道‘大人’的存在。
毕竟这位大人不兴修宫殿,不兴出行排场,为人低调得很。
偶尔有新来的仙娥见大人能自由出入九重天,还会问一句:“她是谁?这里不能随便出入的。”
殊不知那人的存在比王母都要早上许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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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隍们落座的地方是六重天,而以苏苒之和秦无曾经的身份,是得去瑶池边上的大殿内坐着的。
这条从六重天去九重天的路对苏苒之而言其实有些熟悉,她曾经应该走过。
虽然走得次数不多,但也确实有些印象。
兴许真有‘触景生情’这么一回事,苏苒之走着走着居然渐渐回忆起一些三界崩塌时的情况。
——就在这条路上,一位新来的仙娥怀里护着一个笼子,被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的巨石活生生压在下面。
苏苒之自己当时忙着跟那天破了的大窟窿厮杀,完全不能分神去帮这里。
而在场仙人皆因为恐惧四散奔逃,没人去看那拼命从废墟中伸出一只手的仙娥。
“救救我。”
她咳着血,声音沙哑,不走到她附近都听不清她在说什么:“求求你们,救救我。”
被巨石压着的小仙娥听到有脚步声往她这边赶来,她近乎脱力的手痉挛一般的伸出,回光返照一般在空中抓了抓。
却不料被那奔逃的仙人踩在手上。
原本就脆弱的指骨再次承受一个成年男子的重量,当即发出了‘硌嘣’声,小仙娥在黑暗中含着血泪,再也没了生息。
那奔跑的仙长似乎觉察到自己踩了什么,惶恐道:“罪过、罪过。”
然后继续往前跑,渴望去瑶池边寻求王母庇佑。
苏苒之的推衍能力在此刻发挥到极致,她分明知道自己那会儿完全机会分心去看天庭众仙情况——她不过是在拖延时间,给小仙们多一些时间去找到合适的躲藏地点,但这会儿,小仙娥身上发生的事情却完完整整的出现在她眼前。
苏苒之‘看’到小仙娥死后,被她拼命护在怀里的小笼子里,一条浸染了血的小蛇咬开锁头,从中蹿了出来。
小蛇爬到仙娥脸颊边,企图叫醒自己昏睡的主人。
但它主人已经没气儿了,再也不能笑着逗弄它、喂它了。
有时候,动物远比人有感情的多。
小蛇原本可以顺着主人的胳膊处爬出去,它却一直没走——它知道,在宫殿被魔气毁灭的时候,是小主人非要跑进去抱它出来的。是小主人救了它。
它就一直守在小主人身边。
死也守着她。
苏苒之眼前的画面戛然而止,血腥中夹杂着人性,最后却又被温情填满。
还不等她想自己为什么会看到这位仙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