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姑母异样的怒火,蒋映月的脾气却依然温柔得没话说,“太后,您还病着,需多多调养,很不该生气坏了身子。”
亲自奉了一碗药上前。
蒋太后本想尽数将那碗黑漆漆的药汁啐道她脸上,可若真如此,外头人便都知道蒋家起了内讧,她断不能让人看蒋家的笑话,便只冷冰冰的道:“你放下!哀家自己会喝。”
她还没病到动弹不得的地步。
蒋映月露出一个清浅而温和的笑意,“太后知道保重,便是妾身之福。”
她看起来和昔年闺中那个柔柔弱弱的庶女并无两样,可蒋太后并不敢轻易相信她了。碧兰的手帕怎么到了外人手里,除了一贯与她交好的映月,又有谁动得了她的私物?
蒋太后倒不是为她们姐妹之情痛惜——蒋碧兰对这个庶妹也好不到哪儿去,动辄呼来喝去,可再怎么,蒋太后也以为姊妹俩会顾全大局,而非相互之间举起屠刀,难道蒋家注定要垮在这一代么?
至于蒋映月……蒋太后根本摸不清这侄女心底在想什么,更不能放心将蒋家的前程押在她身上,一把刀若不能完全掌控,便会深受其害。
蒋映月看姑母将那碗药汁慢慢咽下,知道对方不愿多见自己,收好碗盏便恭敬告退——似乎她此行的目的就只为伺候太后用药。
回去之后,侍女方拍着胸口道:“方才可真把奴婢吓坏了,娘娘您怎么能跟太后顶嘴呢,还老实将这事认下了?”
现在想想都有些不可思议,更绝的是太后尽管声色俱厉,却也没什么实质性的处罚,真是有惊无险。
蒋映月淡淡道:“我不说,太后难道不会自己去查,难道你以为东窗事发会更好?”
现在她坦坦荡荡认下来,太后反而不能将她怎么样,还会帮她瞒住娘家那边——蒋家如今就她这么一个尚在宫中的女儿,蒋碧兰已经是弃子了,难道她还能出事?
侍女着实佩服,自家小姐将宁寿宫那位的心思摸得透彻,说到底,蒋太后也不过是个色厉内荏的老婆子,即使从前有几分智慧,可多年的富贵生活早已让她变得迟钝——蒋家那位大夫人就更不消说了。
想到小姐从前在蒋家经历的重重苦楚,侍女也觉得快意,她是伴着蒋映月长大的,眼睁睁看着蒋映月母女在大夫人手底遭到多少迫害,就连杜姨娘后来死了,大夫人对她都没有半分怜惜,遑论掉一滴眼泪——蒋老爷或许有过,可他是个生来的伪君子,即使明知夫人有错,为了蒋家百年名声着想,依旧会极力描补,关起门来,照样是个和睦无间的大家族,什么阴私鬼祟都不存在。
母债女偿,蒋碧兰这位大小姐自然也算不上全然无辜,不过,侍女还是有些担心,“娘娘,今后咱们的路该怎么走啊?”
已经跟太后撕破了脸,太后纵使不追究,可会不会帮自家小姐却很难说;至于蒋家——大夫人毕竟还没过身呢,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她对蒋家的影响力何止一点半点。
自家小姐看似安安稳稳走到现在,其实每一步都如水上浮舟,少有不慎都可能万劫不复。
侍女认命地叹道:“太后也只能保您做个淑妃,想更进一步,却非得陛下点头不可,何况,这个淑妃坐不坐得稳都是两说呢!”
蒋碧兰从前还是风光无限的贵妃呢,不也照样跌下来了么?只有关雎宫那位,跟撞了大运似的,孩子一个接一个的出来,自个儿也牢牢坐稳后宫头一把交椅,简直人比人气死人。
蒋映月微微出着神。
她想她明白皇帝的意思,这位陛下眼中只看得见两种人,一种是能讨他喜欢的,一种是他觉得有用的。李蜜会种辣椒、制玻璃,冯玉贞懂美颜养肌,她们都在以各自的方式创造价值,所以皇帝才将她们提拔至婕妤之位,有什么赏赐也会分点给她们,这是他的御人之道;温德妃与徐贤妃虽身无长技,但家世不错,性情亦有可取之处,因此当初皇帝抬举她们,为的就是跟太后与蒋家分庭抗礼。
可他所做的这些,终究不过是在为夏桐铺路而已。当皇后的需要于国有功,李氏冯氏都经她所发掘,自然算她的功绩;还得品德出众,力压群雄,温氏徐氏与她交好,便是贤名的最佳表示,至于其他那些碌碌无为的庸人,不过是她的陪衬而已;至于子嗣,家世,就更不消说了,皇长子便能保她一世荣华富贵,何况,皇帝不也封了她母亲为三品淑人么?夏家的地位正在渐渐水涨船高,纵使不能与蒋家匹敌,成为京中举足轻重的勋贵亦是迟早之事。
一个人的运气怎能好到这份上?真叫人妒忌啊。
蒋映月轻轻叹口气,吩咐侍女,“姐姐进冷宫的事,大夫人或许还不知道,母女一场,你抽空递个口信给她吧。”
侍女略觉不安,“但……夫人会不会怪罪小姐?”
就算大夫人的势力已今非昔比,而小姐身处宫中,未必需要怕她,可狗急了也是会跳墙的,大夫人做事又向来不计后果。
“她?”蒋映月嗤笑道,“她若真懂得找我寻仇,我还算她有几分本事,就怕她连仇家都不知是谁,反而让无辜的人遭了殃了。”
*
承恩公府,蒋大夫人接到宫中送来的密旨,气得一口鲜血喷涌而出——还真不是夸张,自从去年女儿屡次遭贬后,蒋大夫人便添了吐衄下血的毛病,据大夫说是情志不舒,肝脏郁结,女儿的处境一日坏似一日,她哪还舒畅得起来?
如今见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