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希很少跟陆孝严吵架,大多是陆孝严憋不住一个人哇啦哇啦地讲,他在边上心无旁骛做着自己的事,完全不受影响。但真逼急了他会直接挥拳头,武力值绝对比那张脸看起来要强大数倍。最激烈的一次是陆孝严怀疑凌希和个前辈搞暧昧,说了很多冷嘲热讽的话,凌希听完半个字都没解释,只是走到餐桌旁拎起椅子抡了过来。
那天陆孝严被凌希砸得头破血流,凌希被陆孝严踹断了三根肋骨,整间餐厅几乎报废了,花瓶、茶具、画框、水晶灯碎了满地。之后两人一起去医院看了急诊,又一起缠着绷带回了家,到家后凌希发觉陆孝严头上绷带缠得不够工整,还帮他摆弄了好半天,直到左右完全对称才肯罢手。看看时间还早,凌希又钻进工作间里有滋有味儿地弹起了吉他,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凌希有美貌有才华,站在镜头前毫不怯场,还在读书的时候就被唱片公司相中签了下来。只是不知什么原因遭到老板封杀,白白荒废了三、四年。等到好不容易解除合约,即将在金鼎正式出道做歌手了,却又不幸被八卦杂志拍下了他和陆孝严的私密照片,并很快散播开来,公司为他苦心打造起来的健康形象瞬间崩塌,事业还没起步就陷入了困境。年轻漂亮的男孩跟个有钱基佬混在一起,任谁都能猜得出是什么关系,里岛人可以接受一个同性恋歌手,却绝对无法接受一个被包养的同性恋歌手。
为了等待负面影响消去,凌希首张精心制作半年之久的专辑只能延后发行。那段日子噩运就像排了队似地接踵而来,他先是受陆孝严连累被砍断了两根手指,又因别墅意外失火时冲进去找陆孝严被灼伤肺部留下后遗症,影响到气息和发声,致使曾经的歌手梦也随之破灭了。消沉一段时间之后,凌希默默接受了现实,着手准备转往幕后工作,他仍旧每天写写歌,编编曲,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三十岁那年陆孝严在父亲的逼迫下和盛旷注册结婚了。婚前父亲十分严厉地警告他,想保住所拥有的一切就要处处以家族利益为先,联姻至关重要,必须收敛心性,决不能再让媒体抓住把柄,尤其是和凌希的事。
父亲的话陆孝严是一定要听的,毕竟扒掉“陆少爷”这层皮他就屁都不是了。再者他自己也想找个正大光明的借口逼凌希离开。三年时间,对漂亮脸蛋儿的痴迷早已渐渐转淡,对糟糕个性的排斥倒愈演愈烈,分手的话几次溜到唇边,却迟迟开不了口。人非草木,陆孝严也知道凌希和他在一起失去了很多,可那些强烈到近乎偏执的情感根本不会让他觉得幸福,反而像石头一样压在背上,沉重得令人几近窒息。
找了个机会,陆孝严对工作间里专心敲着琴键的凌希说:“我要结婚了。”
听到这个消息,凌希只是平静地“哦”了一声,没问对象是谁,也没问什么时候。
陆孝严犹豫片刻,烦躁地挠了挠头:“要不……你出国去玩一阵子吧。”既然做了恬不知耻的王八蛋,就狠心做到底好了,拖拖拉拉只会彼此浪费时间。
凌希终于从琴键上挪开了手:“你的意思是想和我分开吗?”
陆孝严嬉皮笑脸地扁扁嘴:“我也没办法,最近老爷子看得紧。”
凌希凝眸注视他几秒,鼻子轻轻一哼,满是不屑:“早说啊……”
五分钟后,凌希背着他的大号帆布包和破吉他从房间里走了出来。那只帆布包是卡其色的,有点旧了,凌希走到哪儿都带着它。里头除了些重要的证件和票据,还有一本封面老土的相册,几颗小时候玩过的弹珠,几封发了黄的信件,林林总总,甚至还有某年圣诞节陆孝严和他在餐厅吃饭时用糖纸随手折的一只帆船……只要凌希觉得重要的东西通通都会塞进去,他说万一哪天发生了地震、海啸、恐怖袭击,需要逃命了,可以第一时间带齐自己的宝贝们。
走到门口,凌希将钥匙丢在玄关的柜子上,头也不回地朝后扬了扬手:“走了。”神态稀松平常得和临时出门买包烟没什么分别。
可陆孝严知道,凌希不会回来了。凌希平时出门是不打招呼的,用林广乐的话讲这叫“有性格”,用姐姐陆孝仪的话讲这叫“没家教”。凌希没有家,但未必没有家教,他只是独来独往太久了,常常想不起要向人报备自己的行踪。
同居三年,凌希没多少行李需要收拾,有些零碎物品更是常年堆在车子后备箱里从没搬出来过。或许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和陆孝严长不了,他早有觉悟,只是舍不得做先离开的那个。所以那三年里,捉奸在床他没有走,拳脚相向他没有走,丑闻缠身、尊严扫地、错失理想他都没有走,直到陆孝严亲口让他走,他才真的走了。
可两年之后,当陆孝严背负冤屈走投无路的时候,他又回来了,没有寒暄,没有情话,没有追究过往的是非对错,他只是平静地陪着陆孝严一路逃亡,直到生命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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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在墓园里飘荡了多少个日夜,一年?两年?也可能是三年吧……终于有一天,陆孝严对外界的感知开始减弱,视野晦暗,听力衰退,整个人就像被沼泽吞没似的,缓慢坠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这情景是不是就叫做魂飞魄散?魂魄散了,下辈子还能不能拼凑起来重做一回人?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