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终非长久之计。谁都有个年老体衰的日子,总不能做一世强盗。再说,这也终究挣不来个光宗耀祖,封妻荫子的前程。”

听了林虑这话,我猜她是想要招安了。

但她接下来却开始大骂却起朝廷来,从上到下,骂了个狗血淋头,什么贤良之士不得重用,奸佞横行,朝政腐败,说得天花乱坠,不过本质上就是我忽悠秦吉安的那一套说辞。

我听后只觉得头晕,不知道她究竟想做什么。不过她并没有让我晕上太久。站在她身后阴影里的秦吉安走上前来,刚刚几乎没人看见他。

他扬手止住众人因林虑的一席话而激愤的众人的叫嚣。他的背挺得比往常更直了些,大约是因为林虑此刻站在他身后的缘故。他对着这群乌合之众拱手,大声道:“各位英雄,在下特奉母乙首领之命自陈州前来……”

秦吉安头一句话就仿佛一个大棒,结结实实打到我头上。这个秦吉安,竟是母乙的使者,那个在陈州号上乘宗,攻乡占社,聚众起义的母乙。

那么林虑此刻就是要追随母乙那个反贼,反了大梁?

大梁这些年虽掣襟肘见,可毕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一去,恐怕前途难料。

比起山贼,反贼才是让朝廷的眼中钉,肉中刺。一切都不能再拖了,原君游、孔阳和寿昌公主必须马上离开,否则就再也难以全身而退。尤其是寿昌公主,若是这群马上变成反贼的山贼知道她的身份,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我不能离开林虑,无论她走哪一条路,她就是我的命运。

没有想到的是,在我和原君游还没想好怎么带寿昌公主离开时,她就失踪了。

消失的不仅是公主,还有几十个山匪,他们与我一般知道造反要流许多血。在他们中,有几个平日里臭名远扬的好色之徒。

最早发现寿昌失踪的是林虑,她对寿昌一向暧昧不明,待她仿佛侍女,又仿佛姊妹。寿昌每天早上都要为林虑梳头——这位公主不但没有任何怨言,反而乐在其中。一天早上,林虑没有等到寿昌公主,便到她的房间去,发现往日一直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凌乱的散着,原本插着一大把芍药的花瓶也碎在地上。

她披散着头发怒气冲冲地召集人手,誓要杀光所有逃走的山匪,找到那个被掳走的小娘子。

“这群狗东西,想走就走,还掳走我的人,这是当我死了。”她咬牙切齿,面目狰狞,然而美丽。

“也许不是他们干的。”我答道。也许她真是在睡梦中被人掳走;也许只是没有像往日一样警觉,为一只漂亮的蝴蝶走进山林里太远,迷了路,或者遇到了野兽。

也许她已经死了,也许被玷污了,我希望她只是在树林深处迷了路,真的只是迷了路,她不该这般轻易地死。

我们在找她,山上半数人都在找她。秦吉安不明白为何林虑在这样要人命的时候会大张旗鼓地找一个女人,一个似乎无足轻重的女人。但一早就想抓住那些逃走的匪徒□□,以儆效尤,自带了手下也找人去。

可似乎无论什么,去寻找的人越多,越用心,就越难以寻找。

孔阳对这座山可谓了如指掌,一路上从容说起哪里山路陡,哪里蛇虫多,哪里摔死的人多,哪些地方他也没敢去过。叫我暂且放宽心,但我却越听越觉揪心。

转眼已是日暮,与原君游瘫坐在野道旁休息,大口喘着粗气。山之外的暮色侵染林木,一片晕黄。透过被汗水濡湿的眼睛望林径更深处,望见尘埃和细小的飞虫在长草和暮光间飞舞,像是光的斑点。寿昌公主就婷婷的立在那一片光点之间,低垂着头。

我立刻跳起来,朝着她的方向跑去,身后有人在喊些什么,我听不清,只是向她跑去。我的双手刷过高高的野草,可惜我望见的她不过是光里的幻影,日光离开林间草木后,她也消逝无踪。一切都黯淡下来,有一股寒意渗透到肌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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