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灵道微怔,伸手把胸前之物取出,那是从醒来之后就戴在身上的坠,用黑色的绳子系好了挂在颈项上,上半段通体透明清澈如冰,下半段却是清凉玉石。玉石的半边平滑齐整,像是叫人从中间齐刀斩下,此刻正飞起来朝着南,似乎是想要去找什么。
关灵道对昏迷的事记不清,他手中只有这么块玉石,上面依稀残留着清香,说不清道不明地很是喜欢。他在山洞口静静地站着,忽然间把玉石塞回胸口,朝着那玉石想去的地方飞动。
不过几十丈,他远远地看到了一个立在乱石杂草间的男人。
身型挺秀,黑色厚重的外衫让他的眉目显得冷肃不易亲近,可是单看容貌,却是个气质上佳、清雅动人的男子。
师父!
心一下子失了控,狂跳起来。
计青岩忽得转过身来,目光正落在关灵道的身上,缓缓而来。关灵道像是身体被钉住似的动不了,浑身的血疯狂流动,呼吸也变得不稳,眼睁睁地看着他走进。
“师父。” 他叫,恨不得扑上去把他搂住,却不敢造次,只是心头发痛,“师父。”
计青岩离他只剩下几步之遥,他忽然间觉得有些不对劲,计青岩在看着他,却也不像是真的在看他,就像是在黑暗中循着声音和气味搜索,目光穿过了他,落在自己的身后。
紧接着,他亲眼看着计青岩从自己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关灵道倏然回头,计青岩在他身后站着,手中紧攥着什么,也是系上了一条黑绳,从指间露出来。“灵道,你在这里么?” 他的声音微颤,无措茫然。
突然间,身影就此消失不见。
四周的涌动刹那间停下来,沉寂没有声音,只听到树叶的沙沙作响,就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
“师父。” 关灵道止不住急促喘息。
“他不在这里。”
任关翎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停在他的身边,目光沉沉看不出情绪:“你看到的只是他的影像,他如今离我们千里之外。”
关灵道转过头来,任关翎望着他眸中闪动的水花,不自觉地目光深邃了许多:“这里设了卢家移形换景的阵法,借用了另外一处荒芜之地的景色,外人进来时只是能看到一片荒山野岭,看不到里面的人。计青岩不巧走进了那处荒地,因为阵法相连,他隐约感觉得到你,却是看不到你。”
原来是假的。
关灵道缄默不语。
“灵道?” 他轻声问。
关灵道大方地笑了笑:“原来师父还离得那么远,我以为他找到我了呢。” 胸前的玉坠子早已安静下来,回到之前死物的模样,一动不动地躺在怀里。
任关翎转身而行,走了几步忽觉得身后没有脚步声跟上来,他回头看过去,关灵道站在原地,从脖子上摘下一条黑绳挂着的什么物事,小心宝贝地放在手心,低头细看。
任关翎走近了些,目光落在那玉坠之上。
“这是什么玉?” 关灵道问。
“瑶玉。”
关灵道愣神:“北朝岑家的瑶玉?”
“嗯。” 任关翎低着头前行,暗自叹了一口气。这玉上半段透明,下半段才是青色的玉石,正是岑家的祖传嫡玉。
他以为把关灵道从计青岩身边带走了,可是这心思深沉的男人却早就落下了一步他看不见的棋子,胜败许久之前已成定局。就算人在这里,心不在这里有何用?
他被人将了一军。
“灵道,我与你师父下棋,你觉得谁会赢?” 任关翎问。
“哥哥赢。” 关灵道把那玉坠子收起来,略有些心不在焉的笑着。
任关翎笑了笑。小时候疼爱到现在的弟弟,经年不见,胳膊肘子却早已经往外捅了。说谁赢就是觉得谁生疏,这道理他能不懂?
关灵道一宿没有睡着,捧着那玉坠子翻来覆去。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本以为自己拿得起放得下,不想今天阴差阳错地见了计青岩一面,心底筑起的大坝登时有了裂痕,思念像是水一样沿着缝隙流出来,一时间又难以自已。
没出息,太没出息。恨恨地将自己骂着,辗转难眠,折腾了大半夜,清晨时终于情绪舒缓,模糊地睡下了。
于是又这么得过且过了几日。
那小叫花子适应了这里的日子,这才明白这山洞是专让魂修修习魂术的地方,喜不自胜,见到关灵道时便抓耳挠腮地道谢,尊称他为“大王”。
大王……成了妖怪头子了。
关灵道细问他之前魂修的经历,他这时才说了实话:“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把我送给了别人,不想那是个人贩子,要把我送进青楼里做童倌。我害怕得不行,逃出去又被人抓回来,于是再逃,路上得了块蓝色发光的石头,不知不觉地魂气入了体。那夜我把追上来抓我回去的人趁入睡时杀了。”
紫檀宫他根本没去过,都是听人说的,自己添油加醋地再说了几句,那天被道修发现他体内的魂气没办法了,情急之下才招摇撞骗。
这说法,说得过去。
于是他在这里安家落户,他本就会拉帮结派,不多时就与其他人熟识了,平日里无事时说起关灵道虎口救人的英姿,引着好几个孩子围着关灵道转悠,非要看看他那把黑色的短刃。
于是关灵道无奈地当起了“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