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二娘生了火,正来车上取水,见着她的惊恐样儿,抬手往她额头上一靠,忧心问道:“怎的这般模样,吓着了?”
海棠把他娘的手拿开,也不回她的话,急冲冲反问道:“昨日夜里守夜,我睡着了,车上丢东西没”
“嗨,哪来这多歹人啦,车上还有娘和桩子呢,偷不走的”张二娘叉腰,笑着摇头。
听了张二娘这一番话,海棠的心才落下来。
此刻一家人都已睡醒,桩子经过昨日一日一夜的劳顿,脸色差了许多,但好在没有发热,肚子也没喊疼。
一家人就着热水,简单吃了点泡馒头,将就对付。
等到吃了饭,饭碗还没来得及收拾,前头的车辆人马已经开始慢慢朝前走动了。
张二娘和海棠赶紧胡乱收拾了地上的东西,等到所有家什都归置到车上后,大山就把驴车赶上官道,随着汹涌的人流往前行去。
昨日一整天,腿脚没歇,也才只行了一半路,离西河城还有好几十里地。如果今日脚程能快些,应该还能在天黑前进城。
众人心思好像都差不多,力量都使到了一处,比起昨日,此刻行程加快不少,一路上,尽听到车轱辘滚地的声音了。
海棠扶着自家驴车,边走边张望,前头密密麻麻,入眼的都是人脑袋,身后也是一望无际,好似根本看不到头的人流。
更吓人的是,从官道接头处的各小道上,还能见着不少的难民,背着包袱拖着儿女,急匆匆而来,加入这逃亡大军
人多,便更乱。
昨日跟大山搭过话的汉子又把头侧了过来,和大山闲聊,人群拥挤,两车也被挤到了一处,并排而行。
“李家兄弟,可得把你家的东西看好喽,昨日好几家遭了贼”那汉子出声提醒。
“是啊,二牛哥你说的对,这年成不好,是要多费神”
昨日两个男人闲谈了几句,彼此知晓了名姓,想不到这汉子跟张二娘还是本家,也姓张。
前头两个男人说着闲话,车上,张二娘也和二牛媳妇攀谈起来。
“嫂子,你家这是去城里投靠亲戚啊?”张二娘笑着问道。
“嗨,可不是,我那闺女前几年嫁了个打铁的,在西河城里开个小铺子,上个月就过来要我去那头,我还心疼家里的东西不肯走,现在好喽,不走都不行了”二牛媳妇苦中作乐,无奈笑着说道。
张二娘眼热,听完叹口气,说道:“哎,您这还有个奔头,我家没亲没故的,还不知咋活呐”
“弟妹啊,家家都不容易,我闺女到现在还没给姑爷添个娃娃,我去了这日子也难捱啊!”二牛媳妇脸上的笑没了,凑过头来,压低嗓门苦哈哈道出了真相,也不知是为了安慰张二娘,还是怎的。
“这这也没找大夫看看去?”张二娘没料到这陌生妇人会与她说这番贴心话,一时没回神,吞吞吐吐不知如何接话了。
“早看过了,吃的药都快比饭多了,可这肚子就是不见动静啊我这愁的,都没人说也不怕你笑话了”妇人话语低落,说着说着竟低头拿袖子擦起了眼角。
“嫂子,别难过,啥时候去庙里拜拜去,或者找王仙姑看看”张二娘自然提到王仙姑,陡然想到她曾把自家闺女当成妖怪的,脸上一时没挂住,语气不自然停顿了下,别开了头去。
“那是这回进了城,是该带她看看去了”妇人跟着赞同点头。
正有一下,没一下闲话着,前头突然闹腾起来。
张二娘随意瞥了一眼,便见尽头处汹涌的人群蓦的慌乱,人潮尖叫着回转身子朝她们狂奔而来。
出了何事?
张二娘和那妇人面面相觑,皆吃了一惊,赶紧抬起脑袋,立起腰杆仔细朝前张望。
车前的大山和那张二牛猛然顿住脚步,喝停了驴车,全身上下都绷紧了。
“杀人啦,杀人啦,有山匪,有山匪!”
人群里慌乱四起,车马相撞,有妇人尖着嗓子惊叫
这一嗓子彻底把还算井然有序的人群搅散了锅,一时间,兵荒马乱,车马翻腾。
孩童的痛哭声,老人的哭嚎声,孩子气急败坏的叫骂声充斥耳膜,这一路人如那开锅的饺子,彻底沸了。
车旁海棠揪紧心弦,拿手死死抓住车辕!
山匪,山匪来了,那可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还带着一大家子人卡在这黄土路上,该往何处去躲?
该怎么办?怎么办?
一瞬间,海棠心思百转千回,勉强镇定住心神,她强迫自己静下来思考对策。
现在前后堵死,没有别的地方可逃跑,唯有她身侧那茂密的荆棘林子,还可以拼着运气,躲进去。
车上阿福吓得呜咽起来,手脚并用,把张二娘抱得死紧死紧。
桩子脸色苍白,不知如何是好。
大山和一侧的张二牛二人拉着毛驴,努力想把驴车拐弯往后赶,可驴子的四个蹄子好似生了钉子般,就是不动,大山已经忍不住抽了它几鞭子。
耳膜中尖叫不停,再不能浪费时间了!
海棠一把拉了大山,高声喝道:“爹,赶紧背着桩子往这边荆棘里头钻,躲到下头的水渠里去,别墨迹!”
张二娘率先回了神,她跳下车子,一手环着阿福,一手把扶起桩子,大声叫道:“快,大山,快,背桩子”
大山这才反应过来,丢了缰绳和鞭子,跑过来躬身背起桩子。
丈许宽的荆棘莽草下,是挖的比壮汉还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