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今天,黑钢却用不着邀月共勉了。
屋里那四只热闹得紧,叽叽喳喳的不知在说着什么,还时不时传出猫叫的声音……不知道的,怕是还要以为这里闹了“猫患”。
再邀个来,还不得把房盖也掀了。
黑钢面对着巨大的樱树,执起酒杯一饮而尽。这样的樱树,日本国也有一棵,让黑钢想起了在日本国的日子。那时他便时常去到皇宫里的那棵樱树下,伴着开满了一树的樱花,赏阴晴圆缺的月亮。
一树花,一轮月,一把剑,几坛酒,独酌到天明。
那时的生活里,除了杀人,大概就只有酒。
所以他想不到,自己的生活竟也会有这么热闹的一天。
是因为添了那些人么?
起初他是多嫌弃啊,一个昏迷不醒的小丫头,一个死心眼的小鬼,一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白馒头,外加一个只会傻笑、满口假话的魔法师……对于莫名奇妙被扔出国的黑钢来说,他只想着能早些回到日本国,早点解了那劳什子的咒,并找知世问清临别时她那些话的含义。
真正的强大么?
他不想知道,也不需要知道。他只要变强,再保护好知世公主,至于其他的,一概不想。因为一旦想了,就会跌入到没能保护双亲的愧疚里。
……
不过如今看来,这场旅途或许也不都是坏事。
日趋活泼的公主,坚强勇敢的小鬼,两个孩子都很努力;可笑眯眯的魔法师还是和从前一样随口胡说,还带得那个白馒头也不学好,天天跟他抢饭不说,还和那个家伙一样乱叫他的名字。他起初也生气过,可时间一长,也便随他叫了。
他高兴就好。
黑钢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其实他一开始很讨厌这个人——满口谎言、满脸假笑,不求上进不说,甚至连生的yù_wàng都没有。
刚开始的时候,那家伙不是这样的,因为他记得他说过,他也有必须活下去的理由,因为还有要做的事。
可现在,不一样了——就在刚刚,他们还在酒吧门口吵了架。
可那算什么吵架呢,黑钢一脸纠结,仰头灌了一口酒,那分明是一个在说,一个在胡说,胡说的那个人什么都不在乎,结果他的感觉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絮上,有力无处可施的感觉相当不爽。
黑钢也不是故意要那么说的。他只是想让那个连笑容里都能透出绝望的人——让他明白,宁肯拼尽最后一丝力量,也要活下去。
可那家伙居然对号入座地接受了!
这是黑钢变得强大之后,第二次让他觉得无可奈何的人。第一个是知世,因为那是他的恩人、他的君主;可那个家伙……他连天照的帐都可以不买,却拿这个人毫无办法。
这让他第一次觉得,也有强大也不能办到的事情。
……
后来毫无悬念,三个人都醉了。
小狼神智不清,送回屋去倒头便睡;小樱虽然跑来跑去,但人轻力气小,强制运回房间也不算太麻烦,连带着把白馒头也一起塞给了她。
可是……
黑钢看着怀中的人儿叹了口气,他可是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这家伙擒住,后者丝毫不予配合,直到现在还扭个不停,嘴里嘟嘟囔囔的也不知在说些什么,只能零星地听出一些名字。
“黑汪……”
这是在跟他闹别扭么?
法伊明明那么高的个子,被黑钢抱在怀里,却只有那么一小团,而且比平时看起来还要瘦弱,后背和大腿上都没什么肉,触手便是硬邦邦的骨头……黑衣忍者更加放轻了力道,似乎生怕弄疼了他。
扶着他的头靠着自己的肩膀,腾出一只手来关灯,四下顿时漆黑一片。
不过没关系,他看得见。
即使是再黑的黑夜,他也依然能找到行走的方向。
……
他抱他上楼,一步一步,走得极稳,连木屐的声音都被控制得很轻。他轻得很,但黑钢还是用了两只手,小心地抱着。执拗的魔术师大概睡着了,金色头发看上去毛绒绒的,在他胸前靠着,像只猫儿似的蹭来蹭去。
那股微痒的感觉,就像今天在酒吧一样。
歌手小姐的嗓音很好听,但歌却与他所在的日本国大不相同,歌词也太过于直白,他随口吐槽了一句,没想到竟会听到他那样的话。
——我一直在等,等一个人来带我走。
……
当时,瘦高的金发男人缩在高脚椅上,唇角微勾,天蓝色的眸子里却满是悲凉。
那一瞬间,他忽然很想拥抱他。
黑钢轻轻推开隔壁卧室的门,径直向床铺走去。房间整理得很精致,桌上摆了一些不知名的小玩意。那些都是前两天他俩一起出门时买下的,当时自己还说过太浪费,可那个黄毛却毫不在意,倒是反问他能不能买得起。
真拿他没办法。
明明用微笑伪装,刻意与别人划清界线,却又自己去关心别人;明明绝望到几乎不能生存下去,却极用心对别人。就只说今晚,这个家伙为了给两个孩子制造相处机会主动来敲自己的门,邀他同去。
凭他聪明才智,怎会不知危险?
可他依然只带了几只飞镖便走,这也就是黑钢最气的地方——永远,永远把自己排在最后一位,甚至毫不在乎。
黑钢有时候都想抓着这个人的领口质问他:你这样不在乎自己,又将给你生命的双亲置于何地呢?将这一路上,曾给过你恩惠的人置于何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