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骄傲沉默的忍者第一次痛恨自己言语上的笨拙。
想听他说话,却不懂得如何回应;想让他安心,却不知道怎样安慰;就连关心的话到了嘴边,都会变成了无情的质问,然后一面说着出口就会后悔的话,看着最在乎的人被自己的言语刺伤,眼中的天蓝色黯淡,变成海一般深沉。
从来不会与人打交道的忍者,从来都不知道该如何好好去待一个人,原以为洞察人心的直觉可以最终成为接近他的筹码,可是他忘了,体察敌人与了解心爱的人之间,原来是那么不一样。
黑钢原以为这样接近他,终有一天会让他敞开心怀;原以为一次一次猜到他的心思,就能在接近他的路上多走一步;原以为只要陪在他身边,自己就可以满足,因为原以为只要看着他,就能感到渗入心底的满足……可谁能想到这种在意会变了呢?黑钢一遍一遍自己不去在意他的过去,只要有现在就好了;所以口中也说着不在意,都不知道到底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又有谁能来告诉忍者,爱情里的人从来都是最贪心。
为什么连自己都不能知道?——期待成为在意之人心中特别的存在是人之常情,黑钢也不例外。所以,每一次言语被魔法师避开,黑钢都会更加烦躁,于是也就更加言辞犀利地追问,却反而把两人的距离推开更多……于是,淡金色的微笑日渐远离,他的笑容纯净得快要透明,所以不甘地抓住他的手臂,其实只是不想让他就这样消失。
结果,直到看着他被噩梦纠缠,瘦削的身子缩成一团,细长的眉毛不再优雅地舒展的时候,黑钢才终于意识到自己错了。看着平时总是温柔笑着的人因为噩梦而痛苦地皱起脸,看着那肩背,感觉他似乎又瘦了一圈……
多想把他抱在怀里。
可是,也同样没有人告诉黑钢,为什么不能再像那时一样了——明明在樱都国时就是这样做的,更何况那时连自己心里这份感情还没意识到,虽然那天也曾犹豫,第二天也曾因那莫名的心动而心烦焦躁,后来又在夜魔国独处长达半年之久,也不是没在他睡着时轻轻描摹他完美的五官……可不论哪一次,都没有像昨夜那样尴尬。
昨天,回来的时候已是凌晨,从记记之国逃亡至今、又为照顾两个孩子大概忙了半宿的魔法师已两日未曾合眼,已沉沉地睡去,可是就连梦中也不能安稳……也是直到那时黑钢才终于意识到,沉浸在过去里的人是不可能看得到现在的。
曾经的自己——遇见他之前的自己,不也是一样?
……
我这么爱你,却对你一无所知。
黑钢坐在他身边看过了大半个夜晚,却连伸手去捋顺他的头发,都没能伸出手去。
大概正是因此,才会答应他一时兴起般的提议。
“黑大人,今天我们交换一下好不好?我陪小狼出去,你留下看小樱好不好?”
“黑噗不要闹别扭啦,就算谢谢你昨晚帮我盖被子,好不好?”
……
傻瓜,都给你盖了那么多次被子,什么时候要你谢了。
可黑钢却连一个“不”字都说不出来——大概,是因为想到昨晚他被逼得那样难过的表情,因为守了半夜的这个人连梦中都无法安眠……所以心疼,所以不忍,想到都怪自己太心急地逼迫他,所以才让他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只得更加地强颜欢笑。
所以,黑钢觉得自己连拒绝的选项都没有。
他想看他明媚的笑容,比任何人都想。
……
结果,朝成言,夕即悔。
再见时,就已是血泊中响起的死亡的音色。
为什么没有拦住他?明知他是个永远把自己放在最后一位的人,为了帮孩子们不惜危险,为了保他们活着而使用早已不用的魔法;而现如今,只要有一丝希望能让狼回来,就算强撑也要把那丝希望守住。
为了让身边的人安心,就连濒临死亡,也能温柔地笑出来。
这就是让黑钢也无法移开视线的人。
……
当看到心底最珍惜的人被像弄坏的玩具一样提在手里,再缜密的心思也无法再保持波澜不惊……唯一的念头就只剩下要把这个人救下来,紧紧地抱着他,保护他,直到自己死去。
愿以此身为盾,护他周全。
因为一个人而大动肝火,因为一个人而心绪不宁,为他担心,因他喜怒,为他不求回报的温柔而不值,就像自己被背叛那样失望……像一缕和风拂过静湖,带起阵阵的涟漪,浮光跃金。
所以……大概从一开始遇见这个人的时候,忍者就已经不是从前的忍者——如果去的是自己就好了,这是二十多年的人生里,黑钢第二次后悔到绝望。
黑钢恨极了那种为别人可以不顾自己的做法——只能看着,一点办法也没有,就像当年自己只能看着母亲一步一步走向死亡那样,无力地,只能心疼……心疼得碎成了几片,失心般地成为刽子手,因为想着,如果当时自己够强,是不是父亲和母亲就都不会死了?
可如今他够强了,却要再一次失去好不容易找回的心。
——失去他。
怎么可以?
……
所以,不要用那样的笑容放弃自己,好不好?
不要用那样无所谓的语气诉说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