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淡淡的葛茶香。
墙角里,空瓶们横七竖八摆着,显出远大于这数量的凌乱,连记忆中充满一和室的酒瓶也无法与之比拟。
而我坐在窗台上,一根接一根抽着烟。
房间中过于简单的陈设让角落的凌乱越发扎眼起来,几片残破和那天长巷里的有些相似,不过最相似的,是它们都已没有生命。
于是,大概也就是因为这份残损,才让那唯一完整的门格外显眼起来。厚重的木门似乎在不久前刚刚换过,所以还没有被这潮气腐蚀太过,所以还能完整地横亘在那里,把这方空间与这个所谓的“家”给隔绝——把我,和他们隔绝。
真好。
坐的是和地板一样的水泥窗台,临着的是只有边框的窗。窗外的天空终于不再是完全的黑暗,而呈现了极深的墨蓝色,尽管我用了好久才感觉到这微小的变化。
而事实上,就在这短短的几分钟里,天就似乎更亮了。
这样的变化,于我而言并不明显,只能意味着时间在流逝。在被门板隔绝的这空间里,潮湿的霉味从未消去过,而这里,又平白多了些高浓度酒精的味道,劣质的液体蒸发了满室,添上一点像死过人那样的晦暗。
要说清爽的,大概就只剩眼前这一圈一圈上升的灰白。
忘了是什么时候学会的抽烟。灰白色的细小固体在空中盘旋的样子是奇妙的,如此一来,也就不难猜到当初是何等样的好奇,才让人宁肯忍受那呛鼻的气味。我想这大概是少年时代某个无聊的下午一度偷尝过,前因却早已忘却,只记得后来王为这断了我好几天的美酒,于是不得戒掉,也不知到底是为了那酒还是为了让王高兴这样的理由。
用酒瘾克烟瘾,亏王想得出来。
不过……我吸一口烟,不管是什么样的理由,如今都不存在了。
于是,安眠的酒,如梦的烟,首先从空气里与这座城市本有的腐败融合。混杂了一切颓靡的味道,简陋却又凌乱的房间,还有凌晨三点传来的女人歇斯底里的尖叫,坏成了一团乱麻,可我现在不想去关心这些,更不愿耗费心力去打理。
因为我现在不能动。
因为我正躲在窗帘后面,呼吸年代已久的旧布料的味道,吸上满满的一香烟使自己清醒。
因为,我正看着他。
——黑衣黑发隐于无边的夜色,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却不会被错认成任何人。我想,这大概就是这个忍者常说的那种直觉。可他的直觉却不知怎么翘了班,居然都没有发现我。
于是,我也藏在这夜色里,藏在窗帘后面。
他一向都是高大魁梧的,肌肉结实得像马儿一样,却一点也不让人觉得他过于壮胖,甚至完全可以用瘦高去形容,大概是得益于他高于常人的个子。我猜,他微微躬身的习惯大概是来自于常年的战斗,那是最接近防备的姿势。
虽然,那姿势确实有点像老头子,有点滑稽。
但尽管如此,也丝毫不会影响他原本的气度。比如现在,他站在那里,直到天空从纯黑变到墨蓝,城市从寂静变到渐有人声,直到歇斯底里的女人哭喊得渐渐脱力而安静下去,他一直都站在那里,像一座巍峨挺拔的山。
沉默不语。
可是,如今从二楼斜看去,他却不再像平时看上去那般高大,气势也远不如往日凌厉,一个人站在那里,侧影竟有些冷清,让人不禁想去了解那绵绵的悲伤。只是不管多久,我都看不清他的表情,也就不可能知道他在想什么,更不知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站在院子里,一站就是半夜。
他的身边无人,无言,只有他播下的碧草与他一同沉默,连了青天。
……
所以,我也就这样透过满是泥点的玻璃窗,看外面。
外面,被雨水浇洗得一地狼藉。过度建设的城市里,深灰的水泥地像我坐着的窗台一样了无生机,木质窗框与街道上长势并不好的树木相映,不知何时也会伐成了谁家腐烂的家具。
或许正是因此,院子里的那一抹绿色才会显得格外扎眼。两个月前,那人随手撒上的草籽就这么在看上去已经板结的土壤里生根,直到如今盛夏里,长得蓬勃,几乎成了这陈旧小院中的一景。这片难得的绿意让这狼藉的雨□□院也显出几分清爽和生机来,而给予这份生机的人,他正站在那里。
我不想关心颓靡,我不想动,我不能动,我躲在窗帘后面,怕被他发现。
昨晚睡得极差。
醒来时便是无月的天幕,与时钟喑哑的嗓音将我拉回现实。太过真实的梦境几乎让人觉得像是记忆,几乎连触感都在,即使明知一切都是可怕的荒诞,却无法像以前那样用理智去感受那不合理,所以就在梦中做着漫长无谓的挣扎,直到最终几乎是哭叫着醒来……
几天前的那场暴雨,带走了难熬的暑热,却又添了磨人的湿气。关节酸痛得翻来覆去,全身都沉重得难以抬起来,皮肤却在一天一天与骨骼亲近着,身形消了,却也消不去那连日以来的梦魇。
我想如果他知道了一定会笑话我,居然连这点事情都扛不住。
午夜梦回,却是那张许久未见的脸。不知是梦是醒,我想起了前几日与黑钢的争吵,那是暴雨的第二天,一夜无眠的第二日我也是这般极早地醒来,出门便看到正与他僵持不下的少年。
原因无他,只是他的伤口化了脓。
再阴暗的城市总也要生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