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鹤铁了心要见归长海,任门童委婉客气请他回去,他装聋作哑。

“雪大了。下山路不好走呢。”欧阳鹤喝了口热茶。茶叶是陈年毛尖,水是雪水。一口下肚,甘香留齿。他赞了声好茶,搁上茶杯,说,“还请小友回禀,就说老夫等得起。”

来者即是客,门童无法,便去回禀武德师叔。自天机老人过后,归长海执掌天机门时,就将天机门分内门与外门,天无心是内门大弟子,直接列于归长海座下。虽亦同门内弟子一般尊称归长海为祖师父,但其实是归长海亲自教导的了。武德掌外门弟子,门内尊称他一声师叔,其实他与归长海倒是隔了些份位。归长海闭关,琐事便由天无心打理,武德帮从。

彼时武德正在天武大殿讲经,听门童回禀,问了归长海意思,想了想说:“天机门与武林盟没有交恶的理由。他客气而来,我们不能失礼于人。你给他安排一间房舍住下。等这几日雪停放晴,再放人下山。至于门主见不见,不是你我能置喙的。随他机缘。”

门童应了是。转头便去找天无心了。

他去时,大师兄正在打坐。长剑置于双手,周身气流和缓。门童不敢打扰,只静等一旁,等天无心一个吐纳,睁开双眼,这才上前,将此事一番说道。天无心道:“既然师叔发话了,便随他意思。将空屋打扫两间出来,给他们住。”

他淡淡叮嘱:“除禁地不可随意走动,他处随他们去。你们只须警醒一些。有事及时回禀。”待门童应过,又道,“小周,你跟他去打扫客房。”

门童这才发觉,这里竟还有一个师兄,背对着他们在角落扫地。此刻闻天无心吩咐,浑身都抖了一下,不情不愿应了声是。

周向乾跟着门童,心中苦恼不已。但见此刻脱离了天无心视线,又一阵轻松。轻松之下,他便将周围好一阵打量,见松柏覆雪,经阁伟貌,领路门童梳了双髻,眉间点了朱砂,双目灵动,冰雪可爱,不禁心生亲近之意。

“你是哪一字辈的弟子?”

“回师兄,我们年纪尚小,还没分字辈。”门童答得规规矩矩。

这里其实有个疑问,十分明显。门童唤他师兄,唤天无心大师兄,又为何周向乾要唤天无心师叔呢?这明摆着是天无心驴他的。可惜周向乾没听出来。

周向乾只长长哦一声 ,心中暗想,此刻无人,门童年幼,若借口离开,想必他人也不设防。不如趁此机会便走了。到了山下,再装无事。若盟主问起,只推说欧阳然上山来了,至于为何还不下山,便不在他意料之中。

他思来想去,都觉得此计甚妙。

为保险起见,随意地试探:“小师弟年纪虽小,剑法亦是卓然罢。”

门童笑道:“师兄谬赞了。”

“……”周向乾还真是谬赞,就是没想到对方这般说谬赞。

他随手指了指:“给师兄露一手?”

门童爽快道:“好说。”

说罢一道剑气过去,远处一块巨石轰然破碎。

还伸着手的周向乾:“……”

门童乖巧地眨着灵动的大眼睛:“门内不可弄出大动静,只好小试一番。师兄?”

他疑惑地看着这位眼生的师兄面如土色,仿佛忽然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只能出言唤回对方神智,然而周向乾是不会再理他的了。他已十分绝望。

且不论天机门内如何暗潮涌动。观音崖底一如这周遭景色,青秀苍翠,鸟语雀鸣,十分安详。这几日,凤绮生与赵青,每日寅时便准时吐纳练功。冠华莲生在一旁指点。冠华莲生所授心经乃妙音心经。是他多年自创,非天机门内功。

凤绮生自不必说,赵青亦是聪慧之人,冠华莲生那套功法,虽说与鎏火神功互不相融,但其中内力流转、经脉相通之处,亦有大妙。天下内功,只要是至纯,练到一定境界,都是有相通之处的。鎏火神功属阳,妙音心经属阴。凤绮生所悟其运转妙处多时,这日从入定中醒来,忽然参透了一些过去修习鎏火神功时,艰涩难懂的地方。

就像眼前原为石壁固封的山洞,如何敲打亦破不了分毫。突然有一日,似石缝中射入了光线。大光明相,凤出涅槃。之前久久不能堪破的第八层心境,有了些松动。

看守观音崖的天机门弟子忽然咦一声,见崖底常年不散的云雾轻薄了些许,竟逐渐散开。谷中似有一道金光耀目。他眨眨双眼,心道莫非看错?可观音崖之事,便是多长了棵草,亦是大事。弟子不敢懈怠,连忙将此事去向天无心禀报。

便在凤绮生心境松动那一刻,冠华莲生忽然睁眼,看着在那打坐的瘦弱青年,若有所思。

他方才,心中竟有感悟。不知是否错觉。

冠华莲生略一沉吟,长身而起,双手一负,整个人便轻身飞起。他袍袖舒展,身形渐高渐远于古树之外,逐渐瞧不见了。

赵青将内功心法在体内运转三圈,便觉得周身轻松,内伤又好了几分。他长舒口气,睁开眼,就见到对面的教主含笑望着他。

“觉得如何?”

教主自认问得十分温婉。

可温婉的教主,向来是有问题的。

赵阁主斟酌着:“尚可。”同时心中暗暗戒备,不知教主要下甚么套来。

他等了半日,也不见教主有多余的话出来,自己反而忍不住了:“教主有事吩咐?”

“没有。”

“那——”

凤绮生叹道:“赵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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