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阿洵说的,投水河里的水声么?
不过看来天还是没有亮的,子桑窝回被子里,听着床上各种绵绵软语,有时候变得极为激进,有时候又变得甚是绵软。
其中还夹杂着一些相互,像是和对方说,又像是求着对方,或要快,或要你,要我之类的话。
于是不知不觉,在梦里时,子桑就看见白允沫歪着头向自己走来的情景。
好像是第一次见她时,一身蓝色童子衣,也好像第一次见她时,披着件小小斗衣,梳着小环鬓的雅致模样。
白允沫咧嘴一笑,便冲上来抱住她,两只手来揉她的脸。
于是子桑被揉醒了,揉她脸的不是白允沫,是合欢姑娘。
衣着齐整,笑盈盈,没有醉酒的合欢姑娘在她眼前说:“梦见什么了?”
子桑摇头,心里有些虚,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在梦里学合欢的样子压着白允沫,只觉得好像是不太好的事情。
“那你脸红什么”
子桑摸了摸脸有些怔,不知道怎么说,只赶紧从被子里溜了下来:“我去打水给姑娘们洗漱。”
“好。”
水打来了,合欢接过去便不再让子桑碰。
子桑和刚起来的谷米就在那里看着穿着光鲜,高高在上,平时总也一堆随从丫鬟侍侯着的合欢姑娘将阿洵扶坐起来,给她穿上一身素色衣衫。
合欢姑娘将水袖卷到手臂上边缠好,露出两段粉藕似的玉臂,然后舀着水,拧着帕子,给阿洵姑娘洗着面。
帕子拭过阿洵脖侧的时候,子桑看得分明,好几处红红的印记,昨儿洗漱时都没有的。
给阿洵姑娘洗手的时候,合欢姑娘半蹲着,拭着指尖的水珠,像是看着世上极珍惜的一件物什,很是仔细,然后轻轻就放在唇边吻了吻:“要是日日能如此伴你就好了。”
阿洵没有说话,只是却有些不合时宜地,将手抽了回来。
合欢给阿洵姑娘梳头,一边梳,一边看着镜中人笑:“要不我也去把头发剪得你这般短?”
“不好。”
“为何?”
阿洵的声音变得有些僵硬:“我只记得你长发及腰的模样。”
屋里便又静了声,静得连风撩起发丝的声音都恍然在耳。
未及午时,柳妈妈就急急寻了来,看见合欢与阿洵并肩坐在横栏边上晒着太阳。
合欢与阿洵讲着话,给她说,今日大爷卖的第六个红薯,来买的人是个抱孩子的妇人。
阿洵听了一上午,也没应合欢一句话。
直到柳妈妈进了门说:“合欢你该走了。”
阿洵才转而拉住合欢便问:“只能如此吗?”
合欢轻轻环着阿洵抱了一会,嗯一声,再放开,就走了,裙衩曳地,留下满屋水粉脂气。
楼里一时就变得很热闹,这时谷米留在阿洵身边看着,子桑去厨房拿午饭,然后就看见全姑娘们个个奔相竞走。
好像都挤到楼前边看热闹了,入耳的都是,合欢要被李公子接走了,哎呀,做了人家的妾,总算是熬出头啦。
子桑穿过前堂时停了会,凑上前去看热闹,合欢姑娘不怎么笑了,就像是寻常香客,上完香那么恬静恰然,轻轻上了轿,于轿内又掀开帘子,露出小半张脸,抬头半是望着,看的是阁楼一角。
一角横栏,半匹轻纱微垂,无声凝语,你是楼上景,我是路边人。
轿子这便走了,后头跟着一群看热闹的各色男子,姑娘们便羡慕嫉妒,各说纷纷。
往后人家就是富家小妾了,总算不用再逢人作笑。
哪里有阿洵来得欢脱啊,李家公子为合欢赎身的这千金之数,其中一数,便是把阿洵的算在其中了的,换的阿洵是往后无忧啊。
又有姑娘说:“其实我就是不大明白,合欢不赎这身子,在楼里不也一样顾得来阿洵?”
“这哪里知道呢,合欢那人的性子……也不是,或者说,她们两人那性子,都不是像我们这种人猜得透的。”
一时附议之声,四面相涌,姑娘们就各自笑说云云,刚才远送合欢去的那股子怅然全然也没了。
子桑好像觉着听明白了什么,小心端得饭食上了阁楼,她猜阿洵大概是不大明白的,所以才与合欢置气罢。
阿洵没怎的吃饭,手里抚着长笛,然后又吹了起来,吹的是子桑来这些天头次听的。
没有凄怨,清清明明,眼下明明是春,却听得秋风沐耳的猎马广驰。
正一曲下来,阿洵抚着那横笛,玉手一节一节地忖过泛黄色的笛身,忖至横笛中间时顿住了手。
似作了个标记,便把笛儿往膝上一顶,竹节便崩了开来。
旁边原本双眼一直沉浸于餐盒里的谷米吓得阿呀一声,看着断开的笛儿惊得合不拢嘴:“阿洵姑娘,笛子断了呢。”
阿洵摸着裂口说:“反正,也不再用,断便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