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尧想着这应该是古家三兄弟的父亲,耐不住老人的推拒,点点头,说:“这么晚,打扰各位休息了。”
那老人和白天所见的老妇人一样,头发都白全了,老爷子比老妇人看上去更大些,塑料一样的皮肤,更加皱些,浑浊的眼珠四面八方地颤,像是藏着很多很多的秘密。蒋颖走之前也告诉过他,古家兄弟的父母都健在,父亲叫古海清,母亲叫古孟银霜,都是相当老派的出身。古孟银霜信佛,成天在屋里吃斋礼佛;古海清则自觉老迈,家事又全权交给古志伟,本身是个倔脾气,撞上难免冲突,也是一样在屋里呆着,两人都很少在家中走动。
到十一点四十上下,那诡异的哭声间,又多了一丝细细的呜咽。像被抹布蒙着的嘴巴里,硬生生挤出了喉咙间的声音。梅尧没再出去。直到两点半,他估摸着这宅子里的人都睡熟了,再次拉开门把手。这次他放轻了手脚。沿着走道往通向阁楼那段小楼梯走去。眼见着就要靠近了,一串黑溜溜的佛珠“哐当”一声滑落在他面前,落在地上却又像是被人扯着一般,“哗啦啦”陡然散开,落得满地都是。
古孟银霜杵着拐杖笃笃笃地从后面靠近,梅尧猝不及防,转身便见一张森冷的老人脸,愣是吓了一跳。
“人老了,半夜里也睡不着。正念着佛,听见外面有响动,还以为是老鼠,却没想到是梅大师。”老人蹲下身去捡那些散落的珠子,梅尧忙把她扶住,说:“我来吧。”
古孟银霜看着他一颗颗把佛珠掬在手心,叹了口气,说:“这佛珠跟了我十几年,现在散了,那便是替我挡了灾。我的灾被挡住了,这个家的灾,能挡得住吗?”
梅尧站起来,将收集好的珠子放回老人手里,淡淡地看着她,说:“真正的灾劫,要仅凭一串珠子就能挡住的话,那这珠子得承着多少条人命?”
见这晚上是没机会了,他便转身回房,谁料那老人突然颤抖着声音说:“你、你你是……”
第44章
上午八点半,马玲玲敲门送了早餐来。梅尧早醒了,靠在窗边看书。这书是本来房间备着的,倒不是他平时看那些。
马玲玲见他穿一身驼色的丝光棉短袖,开着窗,纹风不动,雕像似的,手脚也不由得轻了起来。
“你大学是在j市读的?”梅尧把书推到一边,方便马玲玲摆盘。
马玲玲一怔,心里有点触动。许久没人问过她这个问题了。“是的。我在科技大学念的物理。”
“物理啊……当不了老师,就得继续深造。”
马玲玲低着头把早餐摆好了。培根在左面,煎蛋和吐司在中间,咖啡在右面。搭积木一样,疏密有致地摆出花儿来。摆完了她也没走,呆呆地在原地站着,心里那根埋了许多年的几乎被忘掉的刺,被几句话撩拨得又痒又疼。
“对家庭不好、天赋不够的孩子来说,这恐怕是个错误的选择。”梅尧提着罐子把鲜奶加进去咖啡杯,叮叮咚咚地搅拌着,“你高中的物理成绩很突出吧?”
马玲玲一双手绞在一起。“嗯。的确是个错误的选择。家里有点事就经不住磋磨,一条线全断了。”
“你在这能攒够钱,继续读吗?”
马玲玲眼睛瞪得老大,嘴巴抿得死紧。“梅大师的眼睛……真能看穿人心。还请您千万别跟主人家提起。”
梅尧偏头一笑,问:“那你得回答我几个问题。”
马玲玲心思一转,松了口气,笑道:“如果梅大师是问那件事的话。我现在就把知道的如实跟您说。我在这共三年零一个月,来的时候,那阁楼的‘鼠患’就一直在了。家里做得久的几个佣人,说是阁楼里关着怪物,谁也不敢靠近,传闻的源头处我也留心过,却没找着,多半是被人掩盖过了。并且,那几个老佣人所谓的‘做的久’,也不过早了我一年不到。四年前家里的佣人整个换了一波,现在忙活在家里的,都是后来的。”马玲玲口齿清晰,条理分明,说到这又顿了下,低声道,“再就是,四年前,正是二夫人嫁进来的时候。”
梅尧想了想,问:“你信吗?我是说这‘怪物’之说。”
马玲玲摇摇头。“一开始我是不信的。但是我不去碰它,这是古家的禁地,我犯不上触犯。不过,这几天二少爷去世,我的无神论恐怕有点动摇了。”
“你以前专职伺候古志明,想必对他也十分了解吧?”
马玲玲眼目低垂,温温地说:“二少爷是顶好的一个人,对待我们,就像梅大师您一样,平等相交,久了就是朋友。他只拿我们伺候他当做工作,做的好就是专业,做不好就配不上这份薪水。他偶尔还会同我们聊到工作生活上的琐事,征求我们的意见,不见有什么阶级之分。就连三少爷那样的人,也对他言听计从,十分留恋……比起您,二少爷可温柔太多了。”
“那他还能让你的无神论动摇?这样一个好人,死后就会变作厉鬼了?”
“这个……我也说不上来,我总觉得,或许那不是二少爷……”那之后马玲玲怎么都不肯再说了。
梅尧点点头。马玲玲或许在填志愿时蠢过一回,但几年下来,切切实实成了一个聪明可爱、未来有着无限可能的女人。
她候着梅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