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呈翰骤丧爱妻,悲痛欲绝站都站不稳,当众即跪在墓前失态痛哭。
这世上大概丧礼是最不得当的一个仪式了。失亲的人早已失魂落魄不成人形,偏还要强打着精神来应付一干吊唁之人。于死者而言多少人送行全无知觉,于生者而言怕只想寻个无人角落悲怆呕血,纾解悲绝伤痛。而真正想要劝慰之人,也好化作一个沉默影子,只望那痛得散了魂的人醒转过来时,不觉得孤单萧索。
宾朋散尽,慕家帅府恢复了先前的安宁,却因为重重白幔遮蔽,显得愈加落寞。
慕冰辞把自己关在屋里谁也不见,蒋呈衍担心他身子扛不住,心里虽知这种时候须留些空间给他,到得晚间仍是忍不住,去敲了慕冰辞房门。
蒋呈衍见过慕冰辞屋内,一应全是慕沁雪的东西,如今睹物思人是将他伤口反复捣烂,换了是谁都挨不住。慕冰辞房门没锁,蒋呈衍走进去,屋内窗幔都拉着,一片漆黑死寂令人喘不过气。窗外挂着白绸风灯,隐约从窗幔缝隙里透出一线微光,拉长了落在床前地上,一件黑色西服上。
蒋呈衍走到床前,手轻轻落下摸到一具身躯,这么冷的天只穿着衬衣直挺挺倒在被子上。
“冰辞?”蒋呈衍轻轻叫了一声,顺着慕冰辞垂落的手臂往下摸到手腕。手指试探性地划过手心,想看看慕冰辞睡着没有,却忽然被指尖那湿漉漉冰冷粗砺的触感惊到。赶紧伸手到墙上摸到电灯线拉亮了,摊开慕冰辞的手一看,掌心里赫然一个血肉模糊的窟窿。
蒋呈衍心疼地叹了口气,转身到门口叫了慕阳去拿消毒的药水,回身到床前细细把慕冰辞检视了一番,发现只有掌心那一个洞,终于稍微放了心。掌心那伤口是用他柜子里陈列的一把四角杵捣的,凶器正掉落在床下。看伤口周边皮肉翻出蜷起,该是来回捣了好几回。
慕冰辞却仍是木偶人一样静静躺着,任凭蒋呈衍气急败坏,只低声嘶哑地道:“蒋呈衍,你为什么没有看住我姐姐,要让她一个女人来搅和男人的军政事?姐姐嫁给你二哥的那一日起,就托付给你蒋家了。你们为什么没有照顾好她?”
蒋呈衍心里一痛,把慕冰辞伤口紧紧按着,叹道:“二嫂的事,是我辜负你所托。你心里怨恨我,任你怎么处置我都成。冰辞,别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惩罚我。”
慕冰辞两眼发直望着屋顶吊灯。“我为何要来惩罚你?我是在恨我自己。姐姐都是为了我才回来,是我害了她。明明该死的人是我——”
房门外有人敲门,慕阳拿了消毒的药水过来。蒋呈衍示意他去给慕冰辞拿些汤水,自己动手帮慕冰辞处理了伤口,拿纱巾一圈圈包扎起来。“冰辞,你姐姐生前最大的愿望是你能好好的,你还是同我回上海去吧。我没有看住你姐姐,可我能为你姐姐照顾你。”
慕冰辞却嘴角惨淡一笑:“不。蒋呈衍,我再也不会回去了。我再也不会像个蛀虫一样,活在你们的羽翼庇护下。”用另一只手慢慢撑坐起来,凄惨目光落在蒋呈衍脸上,“先是爸爸,然后姐姐,你们都认定我是个只配豢养的废物,需要你们用尽心思乃至性命,来保证我一世不缺衣少食。蒋呈衍,不必这样,我能为自己负责,也能对慕家负责。我大概会有很多事要做,你我之间那些事,就这么算了吧。对不起。”
蒋呈衍与他四目相对定定望着,轻叹:“先头你跟我说那些话,我句句都放在心里。你说你喜欢我,我也就当了真。冰辞,我相信你并非一时心血来潮戏弄我,只是但凡有点什么变故,你就第一个先放弃了我,只怕你心里也不好受。我知道眼下不是同你说这些的时候,你遭逢如此变故,与我感□□暂先退居让位,这是理所应当的。只是冰辞,你不要急着甩脱我,不管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总在原地等你。你记得,我一辈子都等你。”
慕冰辞听得这些话,见蒋呈衍神情苦涩,才觉得自己心里痛得不堪。只是失去姐姐的痛更首当其冲,把心底里琢磨着放掉蒋呈衍的痛盖过去了。他也不知如何应答,便只是低头不再说话。
蒋呈衍伸手在他肩头上捏了两下,无声一叹,轻轻地把他拥抱住。
第47章 cer (47)
爆炸事件之后,慕岩秋暂时把办公场所搬到了帅府前面的大楼,那里原本是慕丞山议事的公馆,并警备人员的驻扎地。
慕岩秋正伏案疾笔,门口守着的军卫敲门道:“大帅,您要的东西找着了。”
慕岩秋从桌上抬头:“进来。”眼看着军卫笔直走过来,双手递过一个空了的薄铁片。那铁片被烧得漆黑,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来神气的亮银色。铁片呈圆形,周边浅浅一圈翻起,原本是一个怀表的表壳。现在里面的机械表芯不见了,外面盖着的一层流彩玻璃表面自然也不复存在。
军卫略带歉意:“大帅书房已经清理过了,只找到了这个。玻璃面大概在爆炸的时候炸碎了,表芯和表链也——”
慕岩秋伸手接过表壳点了点头:“知道了。下去吧。”
军卫行了个礼,留下慕岩秋一个人在书房。慕岩秋把那面目全非的表壳握在手心里,用手指轻轻摩挲着,微微叹了口气。
慕冰辞从国外回来的那一晚,慕丞山就在这公馆里办了个接风宴,宾朋尽散后,军队的人仍闹酒闹得厉害,几乎通宵达旦。慕冰辞早就不耐烦了,自顾自先回屋睡觉去了。慕岩秋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