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冰辞自己没在意,蒋呈衍爱他抱他,他能恼得走火入魔。这一意识到蒋呈衍似乎对他也没什么感情,愈加恨得天地失色。只仿佛唯有蒋呈衍必须俯首帖耳受着他的折磨,既爱不得又斩不断,那才是最为解恨的一种关系所在。
这一发作,就连军令都不愿掰扯了,慕冰辞猛地从蒋呈衍手里扯过那电文纸,转身奔着外头就走。自然也没在意纸张从蒋呈衍手里夺走的时候,他的手指下意识紧握了一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东西。直到慕冰辞从大楼的台阶下去了,蒋呈衍才恍然惊醒一般,几步走到窗口用力推开窗户,往下看到慕冰辞的背影疾行远去。
他在心里沉沉一叹,七年,冰辞,你再等我七年。
与日方交战太过于危险,他们兵力虽少,器械精良,不是目前国内的军队装备可比。让你去剿同盟会,他们散众游勇,没有像样的武器,胜算可大。
我希望你好好的。
慕冰辞终于还是遵守调令往中原地区打击同盟会去了。从河南一路挤兑同盟会直到西北军驻地西安。同盟会的战斗力极为零散,基本没有什么正规军形制,就跟荒山莽地的野兔子似的漫山奔逃,狡兔三窟,遇着山林就钻,遇着城廓民居也钻,压根分不清是军是民,都混做了一堆。在这种形势下,慕冰辞的军队就跟老鹰捉小鸡似的,差点没卷起裤腿下沟渠去捞那几只可怜的闲散鸡。
好在慕冰辞也无心真打,就在西安城外占了商洛城把军队落脚下来,命慕阳每天派人出去巡个场,端几个同盟军据点,就算是能够交差了。
未几就到了十二月里,慕冰辞带领第二十三路军在西安东南方抓了不少同盟军。忽有一日,慕冰辞正在校场上练靶子,城内来了个不速之客,带来了凤时来一封亲笔信,说是求见统帅慕冰辞。
慕冰辞先头以为又是凤时来派来的说客。现在这情况凤时来自己是不方便往陕西来的,国军正在这里围剿同盟军,在此进出的人难免沾染同盟军的嫌疑,蒋呈衍的蓝衣社毕竟不是等闲之辈,凤时来不好冒这个暴露身份的风险。等慕冰辞见了来人,才道来的竟是大名鼎鼎的西北军将领杨远。
杨远是个高大体壮的西北大汉,黑中带红的肤色极具地方特色,一头浓密微蜷的黑发理成了平顶,下巴一圈的蜷曲浓黑胡须,样子十分彪悍。与他一比,慕冰辞肤白细净,又眉目清秀可人,相貌气势上实在差得太远。
是以杨远上来就没把慕冰辞放在眼里,见慕冰辞正在拆弹匣,拔出自己腰带上的晋制十七式,对准百米外靶心啪啪打了三靶。一靶子正中圆心,其余两靶在九环。
杨远皮笑肉不笑:“慕少爷,我杨某人一介粗人莽夫,失礼了。”
两人皆是一方军队统帅,他却称慕冰辞为少爷。
慕冰辞并不接他的话头,眼睛望着那靶子,手中兀自灵巧地拆匣填弹上膛一气呵成,举枪对着那靶心。慕冰辞用的是进口的全自动毛瑟枪,他持枪对了准心,忽然又收起来插入枪套,对杨远道:“我用你的枪。”
这是不占枪械优势的意思。杨远把枪递给慕冰辞,慕冰辞接过来,同样放了三枪。那三枪都印在方才杨远打中的圆心,靶子上一个洞都没多出来。
杨远脸色正肃,这才认真地看了慕冰辞一眼。
慕冰辞把枪递还给杨远,慢悠悠地道:“我们的军队,最低阶的兵士,每人每天训练的子弹是五发。军阶越高,能支配的子弹越多。杨将军,你的军队每天练几发?”
这话不仅是炫耀,更是威慑。杨远手下的杂牌军,用的武器都不知是从哪儿缴来的,连他一个统帅随身配枪都只是山西造半自动毛瑟的话,西北军的装备可想而知。每人每天五发子弹的军费支出,是西北军无法想象的。杨远本想用枪法来嘲讽慕冰辞,却反而被慕冰辞一个大头耳光扇得原地转了一圈。
杨远瞬间在慕冰辞的财大气粗面前露了底裤,横着脸说不出话来。慕冰辞道:“凤时来的信上说,我的手下抓了你一个远房表弟,要我卖个人情放了他。请问你的远房表弟高姓大名?”
顿了顿,又说:“凤时来大概没告诉你,我跟他的关系一般,杨将军既然有事求我,这个态度我可不怎么喜欢。”
杨远彻底没脸了。慕冰辞也不给他台阶下,他就只好自己腆着脸道:“我们是代表百姓的正义之士,还请慕司令手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我那表弟叫阎世勋,请慕司令派人找一找抓回来的人里面,有没有他。”
慕冰辞眼皮一跳,面不着色道:“阎世勋?他从前可是在上海混帮会的?”
杨远从阎世勋口中知道的事,同事件原本的真相自然是两个版本。阎世勋必定把自己说得可怜遭人迫害,事件起因都是仇人挑祸,他不得已死里逃生。关于那些自己惹事的嫌隙则是能省则省。
故而杨远并不知晓慕冰辞曾在上海的经历,听他问及阎世勋,心里先是警惕:“慕司令认识世勋?”
慕冰辞道:“上海的大帮会,总有耳闻。他们帮会火并,报纸上也有过一段时间大篇幅报道,这个谁不知道?阎家倒台后,阎世勋投奔到你这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