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云重却依旧沉吟着刚才那句诗,一抬头,却见孟驰风尘仆仆的站在东边游廊下,演武场上人多他也过不来,只杀鸡抹脖子似的向着自己打手势。
褚云重心中一动,知他必有要事,趁着凌铮还在与傅川说话儿,便偷个空脱身出来。孟驰见皇帝出来了,便也大步流星的赶了过来,正要跪下行礼,褚云重皱着眉道:“免!朕不是吩咐你在外头寻人,这会儿来做什么?”
孟驰兴冲冲地道:“回禀陛下,人找着啦!臣让侍卫们盯着呢,这回再无差错,定然会将宗侍选带回京来。”
“那你回来作甚?!”
孟驰摸了摸鼻子,吱吱唔唔的道:“侍选身上似乎有伤,下头人也没回个明白,臣不敢妄行,来向陛下讨个示下,是否先带个太医去瞧瞧。若是伤势不轻,也好就地医治……”
“放肆!朕不是嘱咐过你,不许伤了他!”
孟驰忙解释道:“臣手下的人哪敢动手,说是找着侍选的时候,已是带了伤……”
“胡闹!”褚云重气得剑眉直竖,“既是寻着人,很该当场便带回来,拖拖延延的,是何道理?!”
孟驰心道,我这不是不知道该怎么下手嘛,轻也不是,重也不是,若是豁出自己这张老脸去劝,侍选也不听,那该如何是好。
皇帝此刻已不耐烦听他解释,交待了贴身侍从卫临几句,便向孟驰道:“备马,朕与你同去。”
第37章 第九章 ·三
褚云重与孟驰飞驰赶到的时候,天已是黑了。见侍卫们都守在一座小山丘旁,皇帝忍不住奇怪,“宗赫呢,人在哪里?”
一位侍卫将手一指,轻声答道:“回陛下,侍选就在那座土地庙里,臣不敢靠得太近,怕惊动了他。”
松了一口气,褚云重翻身下马,将缰绳丢给孟驰,道:“朕去看他,你们在这儿等着。”
孟驰心道:陛下便是不说,也没人愿意跟了你去。皇帝家务事,为人臣子的,还是避开些好。
院门没落锁,褚云重一推便开了,四处一打量,不大的院子,东一丛西一丛的到处都长着及膝的野草,显见得是是一处荒芜的地方。西边的泥土却是新翻动过,歪歪斜斜的竖了块破木板。褚云重就着清霜如水的月光一瞧,上头似用手指蘸了血一笔一划写着“一只王八死在此处”。
看这笔迹,倒像是宗赫的字。但这被埋的是谁,是怎么惹着这位小祖宗了?褚云重百思不得其解。轻轻推开庙门,一股阴暗晦涩的气息扑面而来。里头倒还烧着火堆,零零落落的几块木柴,燃着并不太旺的火焰,一纵一纵的火苗,为这幽暗的庙堂带来些许光亮。而少年正在火堆旁睡着,身子缩成紧紧的一团,身上盖着的破布,似是这庙堂里扯下来的帷幔,一股子霉尘味儿。
昏黄微弱的火光下,褚云重看到少年的脸庞,心头不由得一紧。之前好不容易将他养得结实了些,这才没多少天功夫,人就瘦下去一圈,脸庞几乎没有可以捏的肉,下巴更是瘦得露了尖,鸦翅般浓密的睫毛遮住了他的眼,挺秀的眉毛也微微蹙着,仿佛,正在梦中。
宗赫睡的很沉,这些日子小心翼翼的东躲西藏,每一日,都似从刀尖上踩过,没一刻松懈。就连梦中,也是一片让人透不过气的黑暗,仿佛满天弥漫着夜色般的浓雾。那黑暗中的幽幽绿光,分明是饿狼的眼睛,在周围环伺。让人躲无可躲,藏无处藏。
少年踉踉跄跄的逃开,浓雾渐渐散去,天空飘来鱼鳞般的碎云,在狂风中翻滚涌动。时而像野兽张牙舞爪的血盆大口,时而像涸干的池塘中鱼群垂死翻白的眼睛。这样的混沌世界,仿佛地狱的景象,叫人狂乱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