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一心一意想要维护你,你岂可这般自暴自弃?你素来聪明,怎不想一想这次的事为何会闹到这般地步?这般被隐密封存之事,又怎么会突然泄露出来?又怎么会这么轻易被你发觉?”
晏南山见少年心境如此颓废,自也心急,便当头棒喝道:“世显,你也知道如今陛下专宠你一人,你又位居尚令郎,不日便要搬入紫金光华殿。后阁之中除了谢宣奉,便属你地位最尊,这前朝后阁,不知几多人在盯着你,暗中要算计你。你可千万不可轻易中了别人圈套,使亲者痛仇者快!”
宗赫心中唯有苦笑:“这次是皇帝亲自算计的我,你倒是教我,如何逃了这圈套?”
晏南山虽得刚才皇帝嘱咐了几句,到底不知原委,便从食盒中取出一些宫点命宗赫先吃了,再细细问他此事由来。
一时知道了前因后果,晏南山却也困惑难解。那卷文册中伪造的御批委实是最大的疑点,此人欺负宗赫没有出阁办过差,不知五品以下官员的绩考陛下与皇太阁是不会批阅的,故意伪造了这份东西来诱宗赫上当。
但此人能知道几年前那桩尘封的旧事,倒不像是后阁的侍郎,反而像是一直处在朝廷权力中心的一个人物。若非如此,决计没有可能知晓发生在偏远曼丹岛的这桩隐秘之事,至多,只能是像他一样一知半解的知道那里曾发生战乱而已。
而且,难道是此人预知皇帝要将那卷文册交由宗赫看阅,这才特意将伪造的御批夹入其中?但文华殿中存放文卷的柜子都是上锁的,钥匙只有皇帝身边的大总管卫临才有,谁又能有这种本事,既预知了皇帝要行之事,又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做下此番手脚?
“难道,是梁王?!”宗赫定定的望向晏南山,眉心紧蹙。若说这梁王来得也太过蹊跷,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边自己才看到那伪造的御批,他便来和皇帝商议政务,又说什么不好,却刚好在自己前往政事堂的时候提及旧事。
最巧合的是,梁王亦符合所有的推测。几年前他身为摄政王,自然对南海之事了如指掌。便是摹仿皇太阁与陛下笔迹、在文华殿做下手脚,于他而言亦非难事。
问题是,梁王这么做是为了什么?离间皇帝与自己感情,于他有什么好处?
“你别忘了吴王谋反之事。”晏南山抛过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轻声道:“虽说这次吴王之事,梁王撇清了干系,但五年之前,梁王可也是与陛下争过皇位的。”
然而,宗赫却是意兴阑珊,道:“无论此事是不是梁王所为,又或梁王所图为何,当年发生在曼丹岛的事却实实在在是褚云重的授意。我可以尊重他做为皇帝所做的决策,但我与他之间的缘份,也只能到此为止。”
话虽这么说,胸膛那处又开始疼得厉害,手上的翠玉豆糕再也难以下咽。将剩下豆糕搁回食盒中,少年黯然一笑道:“或许,我该自请出阁。这样熬着,谁都不好受,还不如就此撂开手。他自做他的皇帝,我……还回海上去,从此再也不必相见。”
“你昏聩!男儿郎又怎能只顾情爱恩怨?谢宣奉刚入阁时宠爱只比你有过而无不及,虽然现时也与陛下淡了情份,但又何尝见他耽误过出阁办差?如今宣奉功绩卓著,朝廷士林军队百姓谁敢不敬?再者说,你回海上去做什么?回去卖鱼吗?陛下将你选入后阁,苦心栽培,哪怕情义不存,你就没想过要为国为民做些什么吗?”
晏南山从没对宗赫说过重话,此刻急了,不由得也带出一丝责备的语气。
“我……”宗赫被斥责的哑口无言,半晌才低声道:“陛下可没害了谢宣奉父母家人……”
晏南山心中自然也怜惜他,便略缓和了语气,温言道:“世显,何妨将个人恩怨看淡一些?你如今并不是普通百姓,而是有职责在身的五品尚令郎,又岂能一味感情用事?你忘了龙门巷时的壮志豪情了吗?你忘了自己曾许过的誓言了吗?”
宗赫缓缓站起身,默然不语的望着皇宫之外那广阔河山,心中繁乱的思绪如海浪般起伏连绵。一直被他那样呵护,一直贪恋那份难得的温暖,让他有个错觉好像一直都只是他身边任性的孩子,忘了自己也曾想过要飞上云天,要化身为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