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爷见他神情中有一分凄楚,虽不知他与皇帝之间究竟发生了何事,心中也不免为他有一丝难过,便更是劝慰道:“世显,既是俩俩相爱有情,在皇家已是分外难得,你切不可自疑自弃.有些东西,逝不可追,人活一世,得向前看,别用已经失去的东西,逼着自己失去更多。更何况人生短苦,该好好珍惜青春年华啊……”
老者这番话,让少年心中更是翻江倒海,滋味难言。有些东西,逝不可追,亦有些东西,做不到自欺欺人。如同鲠在喉口的刺,躲不开,逃不掉,便是刺得再深,亦不能带着它痛苦一辈子。总要拔了去,才得解脱。
正怅然间,迎面过来的一艘船缓缓摇近了些,正在船头撑篙的船夫嘴里也叼着一杆烟袋,将口中的烟袋取了下来,隔着船递过来,道:“老爷子,搭个火儿!”
蒋爷便将手中烟袋磕掉着烟灰,凑过去给他点上。也随口笑道:“前头浪大,船家还是小心着些撑船吧。”
那中年船夫对着蒋爷裂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点着头手上一使力,将船撑远了开去。
“蒋爷,那位船夫有些古怪……”少年望着乘风而去的那船,眉心微微蹙起。刚才那人伸过来的手,他看得真切,虎口掌心虽也厚茧重重,但那决计不是一个常年吃江河渡船这口饭的船夫的手。他自海边长大,积年撑篙把舵的人,哪个手上没有龟裂皲皱?那人掌心茧子那么厚实,乍一看,倒有几分似经年练刀剑棍棒使出来的……
在这一方面,蒋爷自然没有宗赫经验丰富,听他这么一说,也是吃惊不小,望着那渐渐远去的船,疑道:“难道是条黑船?”
船头的船夫听到这语,匆忙摆手道:“老爷子快别说这话,哪条江哪条河上都少不了干那水底下营生的。刚才那人也眼生得紧,只怕还不是混这片的,咱见了还得躲着,别被人家包馄饨起刀削面一锅下啰!”
说罢,那船夫手底加紧使力,将自己的船更远远儿的划开了去。宗赫性子良直,他若只是孤身一人,定要使船追上去问个明白,但此刻船上还有蒋老一家老小,船又在江心,若真出了事只怕要连累了他们。因此,少年虽心中着实为坐了那船的人不安,却也不便自作主张。
江面上风浪渐渐大了起来,卷起一阵浪头,随着低而浑沉的河啸排风而去。宗赫一直凝神望着江心的那条船,却见风浪中,那船摇晃的分外厉害,再看时,却见船头隐隐绰绰似有几对打斗的身影,却是离得太远看不清晰。
见不平之事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发生,少年再也无法忍耐,便嘱咐蒋爷命船靠岸暂停片刻,而自己却束紧衣袍,将随身的匕首插在腰际,顺着风浪鱼跃入江。
一是水面上风浪大,二是怕被那黑船上的歹人发觉,是以宗赫入水前吸足了气,下水后便潜入水底向江心游去。他入水前目测两船约有百丈之遥,不过他水性极佳,这百丈之途,他游来顷刻便至。
突兀的前方水面上卟嗵一下掉下一个人来,随即又跳下来一个,两人在水下剧烈挣扎搏击扭打。紊乱的水流引起宗赫注意,然而江水浑浊,便是在水中睁大了眼睛也看不太清。水流激起水底泥沙,那两人的身影更是模糊,只看得出有一人功夫虽好,水性却很糟糕,被另一人瞧了出来,直抱着他往水下拖去。
宗赫心中暗叫不妙,忙奋力游去。此刻那行凶之人亦瞧见了他,顿时目露凶光,手持钢刀恶狠狠的向宗赫扑来。
少年无论是水性还是水中的功夫,皆胜过那厮,见他如此不自量力还敢前来侵犯自己,不由得心中冷笑一声,双手反扣那人在水中松松垮垮的手腕,轻松躲过迎面劈来的钢刀,随即又双足踏水一蹬,灵巧的双腿绞上那人脖颈。
那贼匪被宗赫强劲有力的足踝绞住脖子,呼吸也随之一窒,一阵气泡从口中吐出,一时脸也涨得青紫,又挣扎了片刻已是连手中钢刀也拿握不住,颓然松了手,却正好被少年随手抄来,又反手横刀一划,削去了那人一大片头皮。顿时腥红的血似朱砂倾翻在洗砚池中,将江水染得一片透红。
了结了此人,宗赫一脚将他踢开,那大睁着双眼的尸首便在浑浊的江水中缓缓沉了下去。一眼瞟见之前被此人拖入水中的那人已是快要沉到水底,少年忙一个猛子扎下去救人。
然而,当他看清溺水之人面目,却是唬得惊心裂胆。褚云重?!他怎么会在此地?他怎么会误上贼船?!他身边的侍卫们呢?
此刻情势危急容不得他想太多,眼看着褚云重已是血色全无没了呼吸,宗赫一时慌乱也来不及细想,只下意识的将唇贴上他的,舌尖硬启开他冰凉的唇齿,将自己的气一点一点渡了过去。
好不容易听到他喉结上下滚动已开始有了一丝反应,然而人却依然还是昏迷不醒。宗赫知道在此情形下绝不能在水中久留,便解开他衣带将他紧紧的缚在自己背上,奋力泅出水面。
少年本期望着背着褚云重先游回岸边自己的船上再作打算,然而出水一瞧,却是失望透顶,原来那船根本没有靠岸停歇,早逆流而去,此刻只剩隐约一个黑点,已是快要消失在天水之际。轻叹一声,宗赫也心知这怪不得蒋老一家人,必定是那船家不愿惹事,这才急急避开。
正在这时,不远处那艘贼船上有人朝这边大喝一声:“世显!你快带他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