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可笑了……真的是太可笑了……
我还是去见了他。
长卧病榻的巫王如今已是形容枯槁,憔悴得就像一根朽木。
我在他的病床前笑得很开心,笑得畅快淋漓。
巫王的声音沙哑艰难的打断了我猖狂的笑声:“朕知你恨,也求不得什么人死消恨……朕一生罪孽无数,遂不得子嗣。这个孩子是朕卜测出的最适合成为巫王的人,你要守护好他……一切,为了巫族。”
“为了巫族?”我自成神后第一次失态,挡住了那个小孩的视线我疯了一般的大哭大笑尖叫着对他怒斥,“为了巫族便可以牺牲那么多人!为了巫族便可以毁了我的一生毁了那么多幸福的家庭!这是什么道理!为了巫族所有的错就可以被原谅吗?为了……”
我的声音,戛然而止。
巫王已经偏着头闭着眼睛,没了气息。
这个以众生为棋,一身罪孽的人,终于还是死了。
我擦干净眼泪,忽然看见他手中至死仍是紧握着一块石坠。
是……青玦?而且,我好像在娘的首饰盒里看见过一模一样的坠子?
我记得,娘的闺名正是青玦。
沉默良久,我还是叹了口气。人死……消恨,罢了,罢了。
我挥手,神力燃烧成白色莲花,净化了他一身的孽障黑气。
来生莫再生于帝王家,无诸般牵缠,守正身真心。
罢去吧……
白炎起,于指尖燃烧成了十二瓣莲花,小小的闪动着,在空中飘忽摇曳,烧尽那些黑灰色的业障孽气。
超度。
我双手合十,静立须臾。烧尽了业障的莲花回归我的指尖之上,温暖的、干净的力量,安抚一般的跳跃着,让人心宁。
芒烁……我知道,你一直都在,和我的力量同在。
我拉起那个孩子的手低头看向了他。在我纯金色的双眸中倒映出他澄澈干净的眼睛,乌亮的颜色,清澈而干净,脸上是悲伤却又平静的表情。不知道多年以后他会否也会变成巫王这般心机深重的人。
我心中轻轻叹息了声,对他说:“走吧。”
巫王的身体在我转身之际化为漫天光屑,飘飞在我牵着的孩子身边,似是在交代着什么,似是在牵挂着什么。王榻之上空剩一枚紫金色的本源府丹。
推开王殿大门,面对着玉阶之下跪拜的巫族百官。我拉着那个孩子抬起他的右手高举,提高了点声音平静的说:“先王归天。今,以吾灵巫之位,立此子为王。巫王万寿,巫族长存。”
“巫神万寿,巫王万寿,巫族长存——”
作者有话要说:
☆、十一
巫王的葬礼十分恢宏。他终究是王,而且,的确是为巫族的传承安定付出了一生,没有人能抹杀他的功绩。
我看着那个小不点困难却坚定的站在百官之前主持着王的葬礼,丝丝的怅然化作唇角的浅浅弧度。我静立在了角落,不上前,亦不离开。我与先王不和,天下皆知。此刻我竟能出现在这葬礼之上,足以证明我对信任王的支持与拥护,这样已经足以震慑某一些宵小之辈了。
巫族的人死了,都是葬在这片土地上的。连绵成海的碑刻高低不一,透露出的肃穆与悲伤逼人的压抑。巫王的名字刻在了极高的石碑上,背面则公正的刻录着他一生的作为,无凭无论,功过自有后人论。
高台上的孩子正在努力让自己不紧张做出王的威严端正气场,这么小就要背负整个巫族的融入,真的是辛苦了……我默默收回目光,垂眸看向自己身边的石碑。这就是芒烁的碑,由我亲手炼融了世上最坚硬昂贵的铭石,亲手雕刻出他的名字、他的一生。
烁凛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后,稚嫩的童声念出了墓碑上的字:“代巫官芒烁之墓,恋立,桓王历三百六十九年七月廿三。师父师父,这个‘恋’是谁啊?”
我的身体剧烈的颤抖了一下,低垂了眼帘拉住了他的手:“没什么,我们走吧。”
烁凛,我收养的孤儿,我为他取的名字,如今正在学习成为巫官。我这个巫官从小被芒烁骄纵甚至未曾系统的学习过巫官的礼仪法度,所以只能教导他观星占卜之术,其余的规矩都由一些巫司巫祭在教导。
烁凛乖巧的被我牵着手,再看了一眼站在最高处的那个小巫王,就跟着我的脚步离开了,边走,这孩子还边嘀咕着:“真奇怪,这个叫‘恋’的人怎么会知道先巫官的名字呢?《巫官守则》中第一条不就明确说过了,‘巫官之真实姓名关及占卜天赋与能力,绝对不可以诉于凡人之口,除至亲至爱之人外禁止告诉给任何人’……”
什么!!!
我的心从未有过的剧烈抽痛着,身体不受控制的在小烁凛的尖叫中向后倾倒——
那年夏,给娘扫过墓后,我和芒烁从墓园归。芒烁拉着我的手走在前面,低声问我:“你娘可为你取过名字?”
我偷偷看着被他握在他冰凉手中的小手,悄悄紧了紧手指,轻轻的、小声的回答:“娘没有取,但是我已经想好了,我叫亦心。”
他沉默良久,依旧以“你”称呼我就是不叫我的名字:“你记住,切不可以告诉别人你的名字了,你可是巫官。还有,我叫芒烁,星芒闪烁的芒烁。”
——除至亲至爱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