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偌大的院子里,在静下来许久后,独自伏在冰凉地面上的小孩才慢慢直起身来,风卷起他铺在身后的衣摆,再被拖起来。
而不知何时已经醒来,出现在李淳身后的车夫替李淳掸了掸衣肩上的土:“大公子,请去主屋吧,殿下回府,你不应该再坐这辆车了。”
没有人回应,就在车夫不打算等待的时候,李淳才开口问他:“石文,你是父亲给我的人,我可以信你吗?”
“公子,殿下从将某派出去的念头生出的那刻起,就不会再用某了。”石文粗看上去是那种见之即忘的面容,但他笑起来的时候却让任何人都起不了防备。
“不要对我笑。”李淳理着袖口,看了他一眼转向主屋,“走吧,莫要让父亲等了。”
“是,大公子。”
长安城是繁荣的,即使在战乱中饱受摧残,只要给他时间,他就能恢复原先的盛景。
张珙透过车窗的帘缝打量着这座城池,街边喧闹的人群牛马,屋檐上精细的石刻,一切都是那么真实,却没有一处能和记忆中的样子对合,他这才想起,当初他来到长安时,本该游览的日子都被什么所取代。
李诵惬然地靠在一边的软枕上,见到张珙难堪的神色眉眼弯了起来:“君瑞,我还以为那时候你根本不敢看下面呢,没想到你还记得。”
张珙的手就像被刺到一样迅速收回袖里,故作平静的面上那份不甘似乎要冲出来,声音都因为过于克制而变得颤抖:“为什么,要说这个。”
“君瑞,那是我们的过去,我希望你能接受我。”李诵握紧张珙冰凉的手,把人按进怀中,“也包括原先那个伤害过你的我,”李诵扳过张珙的脸对上帘子的缝,“这条街,以前我就是从这里带你回的宫。”
“不要再说了,”张珙几乎是在触到帘外的那一刻就闭上了眼,他试着挣了一下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撼动李诵分毫便停了下来,张珙尽量忽略身后的是李诵,靠上了身后宽厚温暖的胸膛,再次开口听得出他满满的疲惫,他说,“我接受不了。”
李诵倒也没有逼他太紧,接下来的一路上基本都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在快到的时候掀了趟帘子就突然拉了张珙的手:“待会儿,见到什么人你都不需要说话,明白了吗?”
张珙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没有反对,李诵凭着长久探出来的那点直觉知道张珙这是应下了,但马车停下后还是迟疑了下,回头看着张珙点了点头。
李诵这个众所周知的所谓私府修建得并不张扬,但那种潜藏的恢弘只有上了年岁的底蕴才造就得出来,匾额高悬,只是看上去是新挂的,张珙下车后只来得及打量万一就被面前的阵仗打断。
府门前跪了大概上上下下近几十人,当先的十几位夫人和他们各自带着的孩子们见到李诵下车,都一齐伏下,同方才的李淳说了一样的话:“恭迎殿下/父亲回府。”
一边的街角停着几辆类似李诵乘坐的马车,还有其中几位夫人身上的风尘,都说明了她们是李诵一直带在身边的,张珙不想去想自己那种酸涩的心情是基于什么原因,他确实被关了太久了。
“起来吧,”李诵面对他除李淳之外的妻儿仍是那种温和的态度,外人看了也只会觉得这座府邸的和美,甚至离李诵最近的一位是他亲自扶起的,但知道李诵为人的张珙却不知为何那种酸涩在一瞬间就消散了,只不由对这些夫人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愧疚。李诵把李淳从马车上抱下来交到为首的夫人手中,说,“都梳洗一下稍候去前厅,我有事吩咐,惠儿,吩咐人给淳儿熬药。”
被叫惠儿的夫人虽然满眼不解地想问些什么,到了还是忍了下来,她提着裙角微施了一礼,带了一群人拐过小径,渐渐地便看不见了。
张珙不知道自己居然想着东西入了神,李诵的拇指划过下唇才恍然地躲开,他羞恼地别过脸,却不觉自己的耳根已微微发粉。
“君瑞,我很开心。”李诵少有如此明媚的时候,他大部分的笑都并不会让人感到愉悦,更不用说如今这么明显的样子,“君瑞,这是第一次,你不欢喜的时候我却这么欢愉。”他牵起张珙的手,也根本不想再多说什么解释的废话,拉着人跨进了府门,朱红的大门在他身后阖上,仍旧能听见里面的声音,“君瑞,你也看到了,着府里是有女眷的,你仔细着些不要随便离开我了。”然后是一阵无声的空白,那个声音又说,“不过,我可以找人带你出府。”
太子府外人群络绎,买菜的和卖菜的状似无意地触碰,路过的丢给墙角乞丐剩下的油纸包,自从一个人回来之后,整个长安城都好像变得蠢蠢欲动起来。
第40章 第四十章
当天晚上,张珙只觉得全身都已经麻木,整个人都处在一种不甚清醒的状态里,恍惚中甚至以为这样的日子要永无止境地持续下去,只是李诵那一次次怜惜的触摸却让他恐惧不起来,所以,也就变动得更加难熬。
“君瑞,不舒服吗?”李诵从他胸膛里抬起头来,舔舔唇角似乎在回味一般,餍足的样子让人甘愿沉沦,“你明明也是很快乐的。”他就像固执的孩子一样露出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神情慢慢贴近张珙,直到,鼻尖开始传达对方的呼吸和温度,“君瑞,我想看你笑。”
张珙眼珠动了动,冰凉的指尖也难得地恢复了一点知觉,他知道只要他有一点点离开的可能,哪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