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手挑开带血的手帕,沉默地看了半晌,抬眼望着我,嘴角有欣慰的笑意:“母后就知道,天命一定归于你。要不然这一箭,怎么就单单射在这玉上?”
这一夜我和母后都没有就寝,她在堂上细细地问了我这次出征的人事,又给我讲了我走后宫里的情况。
原来在第一天我被围孓城的消息转来时,父皇便准备发兵救援,但那时刘如意却忽然得了热疾,戚夫人日夜涕泣,守护在旁,原本该深夜紧急派兵,却因此拖到了第二日早晨议政之时。
朝堂上既定樊哙帅二十万大军前往燕地救援,荡平北燕,不想还未出征,便又收到捷报,称昨日败报尽是太子以退为进之计,诈死以胜燕。朝野震惊之时,也有不少人等来向母后献殷勤。
直到天起白蒙,晨曦破晓时,我才从母后的寝宫走出,回到自己的永寿殿。想着母后适才跟我说的话,关于朝堂的,关于戚夫人的,关于刘如意的,关于刘建的……
据说刘如意得了热疾,是刘建下的手……
据说韩王,已为父皇所忌,父皇疑心他要谋反;
而据说刘建……
已被父皇大怒之下,贬为庶人。
这两件事,真相何处,又有谁在意?
罪名本身,就是目的。
看着渐渐起的朝阳,我顿下脚步,转身向最角落的偏殿走去。守在偏殿两侧的兵士倒是没有拦我,我便径直而入。
推开门,夹杂着铁锈味的腐臭气息飘来,角落里隐约有一具小小的躯体荫在黑色的暗影中。
“滚出去!”一个异物划过我的耳际,砸在身后的墙壁上。
八角的香炉在地上转了几个圈,炉灰在墙上画出灰败的渍迹,顶上的瑞兽被磕去了一只角。
“建弟弟?”我怔怔地道。话音刚落,下一刻那个黑影便朝我猛冲过来,撞在我的胸口上,黑暗中他上上下下摸索着我的身体:“太子哥哥?是太子哥哥么?你什么时候回的?”
“是我。”我拥上他细瘦的脊背:“我刚回。”
他放声在我怀中大哭起来,泪水沾湿了我胸前的衣襟。
我环视着阴冷没有生气的大殿,说不出是欣喜,还是失落。我欣喜于他如今的处境,却失落于父皇的无情。
我一把抱起他,走到榻边坐下,摸着他柔软的黑发。
他将泪水全擦在我的衣襟上,我叹了口气:“你怎么这么鲁莽,现在连王爵都失去了,你皇子龙孙,本是天命富贵,如今……这可怎么是好?”
我伸出带着厚茧的手,抚上他黑黄的面颊上还未退疤的伤痕,他仰面看着我:“他们说,等过几日,我就得搬出宫去了……我真怕以后见不到太子哥哥了。”
伸手抱起刘建,让他坐在我的腿上,手上似乎轻了许多,瘦得能摸到肋骨的形状,我轻声道:“你受苦了。”
他漆黑的眼睛直直地望着我:“我不苦,太子哥哥在外面打仗才苦呢,我听皇后娘娘说,戚夫人想害死你,对不对?她还挑唆着父皇打了我一顿,可我受的苦,哪里比得上太子哥哥。”
我叹了口气,将下巴搁在他羸弱的肩膀上:“你终于懂事了些,以前你那跳脱的性子,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我今后还会出征打仗,你一个人在长安,我真不放心。”
刘建将眼泪全部都擦拭于我胸口的衣襟,他抬起脸:“太子哥哥,我以后跟你一起出去打仗好不好?”
我怔了怔,真没想到,我竟这么快便等到了这句我想要的话,想必是母后从中提点过一二。伸手拭去他的泪水,我欣慰地道:“若是得你相助,我心甚慰。”
事后,我召来了恶来吩咐道:“等刘建搬出宫去,在外府居住时,你就随行罢,教他武功。”恶来的眼神快速闪动了一下,在我面前跪了下来:“主人是让恶来为主人训练死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