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山风呼啸,阴惨干燥,眼见随之晃动的火把如长龙般排成队列,似要融进这萧凄的霜幕中。
我轻笑:“言之有理。可笑利畿无谋,利雍少智。若是孤用兵之时,必在此伏下一军。由此观之,利氏不足畏。”
吕释之也随之一笑:“正是。”
却见前面的队伍似停了下来。
一个哨兵飞跑至马前,伏在地上:“太子殿下,吕将军,前方有异。”
我和吕释之对望一眼,便纵马向前,穿过霜月下驻足的长长的队列。苍苍山路蜿蜒通幽,整齐排列兵士中似乎起了微微的骚动。
只见前面密林中一棵巨木,如一柱擎天,兵士们点着火把,将其团团围住,用焰火的亮光照着中间一块被削平的秃处,他们见到我来,皆躬身道:“太子殿下。”
我下马近前,吕释之随在我的身后,低头细看,却见上面用刀剑刻着几个大字:“汉无信义,妄灭六国。”
“殿下,反面还有,小人不识得。”
我心下微疑,皱眉又转到巨树的背面。定睛望去,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上面赫然刻着:“刘盈死于此树下”。我如五雷轰顶般,就这么被吕释之从身后拽下,翻滚于地;刹那间,箭羽弓弦之声音也随之破空而来。
我再抬首,只见刚才的字上,已被插满了四十多只带火的羽箭。巨树周遭的兵士,亦有不少倒地。
却见箭柄处的火焰如同自有生命般蓦地窜高,顺着树干流动呼啸般,一气呵成地窜上滑下,蔓延至地,一瞬间如猛火燎原,随风席卷了周遭一片林木草地……
周围响起惊惶的呼喝声,大喊声,有人扔掉了火把,却又引发了脚下的火。烟雾在层层叠叠蜿蜒起伏的山色中升了起来,黑夜中泛着白。
周围苍茫漆黑的暗浊里蹿起火光,骤然烧成一片火海。
我呛着烟灰冲出火来,吕释之用身体护着我,背上插了羽箭数只,人声鼎沸中,他朝我大喊道:“这片林子被人涂上了松脂焦油,点火即燃。”
我飞快地上马,带着吕释之纵马狂奔出围,呼喝着人马撤出林中。只见几个林林落落的散兵游勇,披着被烧焦的发,在狭窄的山路蜿蜒中踯躅,烟熏火燎,他们面上震惊无措而惶然。
直到深入林中的人马全部撤出,火也被渐渐扑灭,我和吕释之这才松了口气。
那夜我在安下的营帐中,得知先进林的五千人,沿着那只巨树之周,有约五百,两百伤于火。将校们因为骑马,多是毫发未伤地冲了出来;困住烧伤的尽是步行的普通兵卒。
吕释之顶着烧焦的铠甲,盘腿坐在我的身侧,苦笑道:“不想我等竟中了利畿的奸计。”
我凝视着帐中摇摇晃晃的烛光,伸手拔出侧剑,一刀将自己烧焦的发梢砍断。
吕释之咬牙:“不想颍川小地,我等出师不利。本以为指日可破,履颍川如平地,不想今日却首战屈辱。”
说罢他喟然而叹:“颍川也就三万兵马。臣之前想,利畿若想以设伏剿灭我军,至少需一万人马。但今日他若分一万兵设伏,定被我军哨骑探得,他设的伏军,等于羊入狼口,在无城池的防护下与我军开战,我军求之不得。所以臣料想,他定不会设伏,却会固守颍川城,以逸待劳。
今日,竟不想利畿却派了上百弓弩强手,埋伏于山林,他们行动迅捷,我军许多探报都未曾探得,看身手那些弓弩手个个是军中百夫长。”
我将砍去的发点火烧掉,看着丝丝缕缕在火焰中弯曲蜷缩,再化成灰烬:“那些百夫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