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知道,每次这群老不死的来他都要倒霉。
皇帝从臣子那边受了气,一面忧心社稷衰颓,一面忧心薛氏江山不保,忧心来忧心去,总得想法子找地儿宣泄,想来想去,却不知怎的就锁定了纹斛。
约莫是因为第一次揍他们母子时,觉着服务态度不错罢。
从小到大挨了多少打纹斛已经记不清了,他只知道每次挨完打老头儿就喜欢喂他吃东西,那不是寻常人所想着的山珍海味,而是续命吊气的药材。
把人参灵芝当饭吃,或许,这就是那些个兄弟姐妹们所说的恩宠荣极一时。老头儿提倡节俭,薛氏子孙一应用度简直能用寒碜来形容,如此这成日里穿金戴玉把高级营养品当零食吃的纹斛才会成为一个异类。
好衣裳别个都是穿了又穿,唯有他几乎不会穿第二次,别人羡慕他总能穿新衣服,他却羡慕别人,衣裳竟然能一直穿下去。
每次老头儿揍他都跟个泼妇一样,抓挠掐咬,头发也好,配饰也罢,想揪便揪,想砸便砸,衣裳自然也是随意撕扯的,撕不掉,他不耐烦跟个女人一样碰剪子,直接上匕首,割到肉也不怕,库房里的药材尽管使,味道掩不住就用最名贵的香料掺杂着,衣裳一层一层往上裹,任内里没一块好肉了,外边儿看来也照样光鲜亮丽招人恨。
纹枢听得目瞪口呆。
他心里有些畅快,可更多的却是后怕。
如若纹斛说的是真,那自己从前总在父皇身边晃荡……岂不是过了数次鬼门关而不自知?
纹斛说完了故事,乖乖退到一边。信息量太大,纹枢消化起来很困难,自然也没功夫理会存在感变得极端薄弱的纹斛,他想着想着,自然也替卫诚的疑惑想出了一个合理的解答。
纹斛在父皇的眼里连个儿子都算不上,纯粹是个发*泄愤怒的工具,一个工具去求情?呵,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他自顾自地踱步到门前,仿佛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来冷冷地瞧了眼缩成一团儿的纹斛。
“你恨父皇,所以就联合了外人来毁了薛氏江山?”
纹斛不回答,他只看傻子一样看了纹枢一眼。
“看在咱俩都姓薛的份儿上,我劝你小心卫诚。”
纹枢不以为意,他从来都摆得正自己的身份,国仇家恨,哪样都叫他跟卫诚势不两立。
“用不着你提醒。”
说完这句之后他以胜利者的身份昂首挺胸离开了房间,走之前还特意吩咐下人看好纹斛,如果回来之后看不见他定叫他们好看!
步子前所未有地轻快起来,这么多年来压在纹枢心头的一口闷气终于吐了出来,从前那个不可一世将他遥遥甩在身后,将他对比到尘埃里去的人,却原来在父皇眼中比个牲口还不如,他从前以为自己不得宠,现下想想也明白了,纹斛有句话说得极对,父皇真正宠爱的,反倒是他们。
纹枢的嘴角翘得老高,过往的丫鬟小厮瞧见了都暗自纳闷儿,这位主子打从进将军府那天起脸上就没晴过,怎的今儿个想通了?
别人如何想纹枢不在意,他只维持着一路的好心情昂头往前走,等到他终于从飘飘然中回过神来之时,他已然站在了卫诚书房门口。
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他如今很快活,可他下意识的,想到的第一个与之分享这份喜悦的人,竟然是他的杀父仇人。
纹枢脸上阴晴不定瞬息万变,房外伺候的小厮进去通报,卫诚忙不迭地迎了出来。
“怎了,问出来了?”
如果方才的醒悟算是第一重打击,那如今对上卫诚这么一番追问,便是狠狠的第二重,威力之盛,竟掩盖过了方才心中的恼恨和愧疚。
“怎么?就这么等不及?”
卫诚如今有多急切纹枢就有多愤怒,又是这样,总是这样,只要有纹斛在所有人的目光都只会投注在他身上,从前的父皇,如今的卫诚,都是这样!
怒火熊熊燃烧,纹枢反倒镇定下来,不理会卫诚的交焦急,他慢条斯理地整了整外袍上的褶皱,随后用眼尾扫了卫诚身边的随从一眼。
后者面色铁青。
能被卫诚贴身带着的侍从全是亲信,不管纹枢从前的身份有多尊贵,如今不过是个亡国后的阶下囚而已,给点儿甜头就忘了自己的身份了?!
那侍从刚要出声呵斥,卫诚却挥手示意他离开,外人散去,唯留下这有血海深仇的两人。
纹枢眉梢一挑,卫诚急切依旧。
“纹斛小时候为父皇挡过刺客的袭击,这才得了父皇青眼,只那次受伤中了些阴邪的手段,需得用不同寻常的路子才能保命。”
“往后那些伤口,便是疗伤所致。”
“父皇对他愧疚,宠爱大破天际。”
“不为卫家出头?呵,你们卫家通敌叛国,除了我这种猪油蒙了心的傻子,谁会站出来为你们这样十恶不赦的逆贼出头!”
☆、第008章
纹斛的日子又回到了戴狗环儿锁桌脚的正常轨迹。
如果非要说有有什么不同,那就是纹枢变成了一个话唠。
“你就不好奇我同卫诚说了什么?”
纹枢兴致颇高,好似很想找人交谈一番。纹斛看了一会儿他,又看了一会儿自己手上的链子,看完规规矩矩点头。
“好奇。”
似乎是觉得自己这态度不够诚恳,纹斛还给自己加了一个更加诚恳的眼神戏。
然后被纹枢一脚踹翻。
“我同他说了什么不重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