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灯片上放映的,是不同角度不同特写的男子碎裂变形的胯骨。那不是一种可以说得出来的扭曲,所有的骨轴都被撑脱,可能由于时间较久,不少地方已经愈合,永远就这么歪着了。
三位医生轮流论述着自己的解决办法。其间还不断地停下来进行质疑和争论。他们语速极快,用得都是英语,而且又都是专业性极强的学科英语。杜涵渊和魏博士听得头疼不已。最关键是,他们对学术的争论并不能引起两人的兴趣,两人只关心如何保证男人在无伤害的情况下顺利生产。
杜涵渊打断他们,说:“各位专家,麻烦你们给我一个确切的答复。到底有没有办法能让男人顺利地生下孩子,并且不受到伤害?”
几个专家互相对望了一眼,都沉默。
杜涵渊有些不快,说:“到底是什么情况?哪位可以来说一下?”
又是一阵沉默。最后,三位专家中最年长的来自日本的松本医生叹了口气,站起来,对杜涵渊深深地鞠了一躬。
杜涵渊怔怔地坐着,心一下沉到谷底。
魏博士也意识到了鞠躬背后所代表的答案,心脏隐隐作痛,赶紧翻出药盒吞了一颗速心丸,勉强稳住。
杜涵渊不愿放弃,对松本医生说:“医生,其实你可以不用这么急着下定论……你们还有八个月的时间,再研究看看?我相信你们可以……”
松本医生阻止他说下去,转身拿起指引棒在投影的幻灯片上结合图片作解释。
“我们检查过,这些男人能生孩子,关键在于他们有一个天生的子宫,不同于女人,他们子宫里的卵子生命力极强。卵子在他们十六岁成熟,可以一直存活到三十五岁。但是,一生只有这么一颗卵子,也就说,他们只有一次怀孕的机会。”
杜涵渊听到这个事实,心中更痛,说:“所以,我不愿失去这个孩子。请你们一定想想办法。”
松本医生摇摇头,继续说:“一般来讲,要想规避生育风险,剖腹产是最便捷的途径。但这在男人身上行不通。这些男子在怀孕后,子宫会不断胀大,慢慢,子宫外膜会和膀胱外壁紧密沾黏,若剖宫,就得先剥离膀胱层次。膀胱外壁被损坏,杜先生,你知道这后果有多严重。当然,这还不是最厉害的。”
松本医生换了一张图片,示意:“你看这里,由于男人的子宫是不属于正常生理构造的一部分,所以它的供血全部另外由这跟大动脉提供。如果强行剖宫,哪怕一点不损地剥离了膀胱层次,也必须横向切断大动脉才能进行手术。杜先生,你可以清楚地看到这大动脉刚好在切口位上,对不对?……杜先生,我们这几天几乎是不眠不休地在寻找解决的办法。可是很遗憾,你必须接受这个现实。”
杜涵渊用手撑住自己的额头,心乱如麻。
旁边,来自德国的科尔医生插入了话题,他说:“如果杜先生一定要保住这个孩子,那也可以退而求其次。那就是,先让你的爱人把孩子生下来,然后再对他被破坏的盆骨进行手术修复。当然,这过程,是相当的惨痛的。好好的盆骨生生被挤坏,错位什么的还好纠正,可是如果骨头被挤碎——比如我们检查的这位伤者,他的骨头已经有好几个地方是成碎块状,传统的骨头接驳是根本无法让他恢复的。而且,就算骨头没碎,也不能在生产完后马上进行手术。因为他们会产乳,要哺乳,手术要用到的大量抗生素会通过乳汁过渡到孩子的身上。特别是男人的胸脯构造跟女人不同,它没有足够的空间来蕴藏乳汁。如果不哺乳,乳汁不及时排出来,就会积留在乳腺中,导致乳腺胀痛结硬,从而产生难以预估的严重后果。所以,怀孕的男子在生下孩子后还得经历一个相当痛苦的忍受断骨之痛的过程,直到十个月后宝宝断奶。而那时,骨头已经胡乱愈合了。如果要进行手术,那就只有先把长歪的骨头拆断后再重新驳接……”
“够了!”魏博士已经听不下去,脸色苍白,“没有人受得了这折磨!”
杜涵渊也说:“这个方法不行!”
科尔医生不说话了。松本医生顿了一下,放下教鞭,用一种长辈的劝慰口吻说:“杜先生,我理解你既想保住孩子,又想爱人平安的心情。可是,很多时候我们无法改变残酷的现实。所以,从一个医者的角度,我狠心地建议你,趁着胎儿还小,尽早把孩子拿掉。不满三个月的情况下,尚且还可以利用手术做到,而这样对孕体的伤害也是最小的。再晚,孩子成型了,就不能动了。”
杜涵渊脸色冷得吓人,不说话。
在座的医生们都知道面对这种情况要做出抉择有多么艰难。于是,大家都默契地没有再说什么,收拾了东西,静静地离开会议室。松本医生走过杜涵渊身边时,拍了拍他的肩,说:“杜先生,你可以仔细考虑清楚再做决定。而不管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你都可以来找我。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来帮助你和你的爱人。”
杜涵渊木然地点头说:“谢谢。”
专家们走了。杜涵渊和魏博士两人静静地坐在会议室里,气氛压抑。
昏暗的光线里,没有人看见,从不轻易流泪的杜涵渊脸上正趟下两行滚烫的泪水,那撑在颔下的双手不住颤抖。
魏博士已经不知道怎么控制自己的情绪,他用粗哑着嗓子对杜涵渊吼:“你要记得你说过的话!无论如何,保住启林!保启林!现在你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