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随便吃了点东西,哥仨都被赶到床上去睡觉,他爹虽然不识字,但依然在用自己的方法算账,做一年的‘工作总结’,他娘在一旁绣花,一家人养精蓄锐等着夜幕的降临。
下午,睡醒了的李怀熙搬着小凳子坐在厨房门口,指挥他娘做菜,新年的菜谱是他拟定的,一些菜这些日子他娘都做过了,但是像红烧狮子头、熘鱼片这样的菜他娘还是第一次做,孟广庆说了做法以后不放心,监工似的坐在门口,把他娘指挥得团团转。
“你可快长大吧,长大了娶个媳妇赶紧换个人使唤,我绝对不给你媳妇小鞋穿!”人说‘娶了媳妇忘了娘’,现在李怀熙他娘巴不得儿子这样,这太难伺候了。
“这我说了可不算,您再忍几年吧,等我比锅台高了,我做饭给您吃。”孟广庆头也不回的回答说,他正迎着光看着自己的小手,红彤彤的像透明的一样。
他娘没看到他脸上的漫不经心,得到一张空头支票也很满意,刺啦一声把葱花下到了锅里,一边忙着一边说,“那敢情好,那娘等着,现在再伺候你几年。”喷香的葱油味弥漫整个厨房,李怀熙坐在门口陶醉的笑了。
傍晚的时候,李成奎自己一个人把灶王爷两口子接了回来,打完了小报告的灶王爷焕然一新的又坐在了厨房的北墙上,李成奎上了一炷香就算完事,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回堂屋吃饭去了。
李成奎家的年夜饭是超乎寻常的丰盛,中间是传统的火锅,和现代的火锅不同,食材是早就放在里面的,伸过筷子夹起来就行了;火锅的旁边是李怀熙教他娘做的鱼头泡饼,硕大的鱼头码放在大盘子里,汤浓肉烂,刚刚烙好的葱油饼切成小块摆在一边,散发着特有香气;狮子头是四个硕大的肉丸子炸好以后又放在鸡汤里煮过,最后出锅的时候浇了调好的浓汁,开水卤烫过的白菜心码在盘子底,衬托着油汪汪的狮子头特别好看;李怀熙前几天在一个盘子里码了几圈蒜瓣,每天浇水,蒜苗长得很快,今天刚好在几个肉菜里加了一点儿,熘鱼段带着一点甜酸口,很受两个哥哥的喜爱。
“咱家这饭菜说出去都没人信,县太爷家里都不见得比咱们吃得好!”李成奎举着小酒杯很自豪的说。
“可不是,谁像咱们三儿这么爱折腾啊,这一下午可能支使我了。”他娘伸出一只手捏了捏李怀熙的小脸,李怀熙正在啃鸡翅膀,摇着脑袋挣开了。
其实这不光是李成奎家过的最丰盛的一个年,也是曾经的孟广庆、如今的李怀熙过的最丰盛的一个年,前世就只有他和他师父两个人,而他师父那个人是不需要家庭的,年节这些寻常人家的节日对于当年的孟广庆来说只是一个奢望而已,每每听到别人家欢天喜地的放鞭炮,他一般都会躲起来睡觉,后来他师父没了他就干脆躲到那些不过春节的国家去,隐藏在洋人堆里,根本不去沾华人的边。
吃完了年夜饭,他娘把一碗剩饭剩菜码在大碗里,很虔诚的摆在供桌上,以祈祷年年有剩余的意思。
李怀熙盘腿坐在床上,两个哥哥加上一个难得清闲的爹,四个人围坐一起打花牌。
“爹,您不能和三儿一伙,他一个人已经够狡猾了,这不公平!”李虎拿着花牌玩到第二局的时候就不干了。
“咦?怎么不公平?难道让三儿自己一伙?”李成奎赢得很高兴,一点也不顾及二儿子的感受。
“就是就是,二哥你不能坏了规矩。”李怀熙捏着牌嘿嘿奸笑,屁股底下藏了好几张。
李龙一声不响的爬过来,上来就把李怀熙掀到了一边,“重来重来,刚才的不算,你们看看三儿这屁股底下,欺负我们不识数呢?!”
李怀熙爬起来一本正经的把满手烂牌扔了回去,“重来重来,太不守规矩了!”
“就是你不守规矩!”李虎看清了弟弟丢下的牌,更气了,不过没办法,牌都混在一起了,只能重来。
他娘揉好了面、剁好了馅儿,拿着花绷子坐在李成奎身后,把油灯调亮了一点,坐在灯下绣花,一边绣一边说,“初二回我娘那儿,你还去吗?我想就带着他们三个就行了,这过个年可把你累坏了,你在家好好歇歇。”
李成奎一边打着牌一边回答,“怎么能不去呢?我这有什么累的,走亲戚不也是歇着吗?你们都走了,留我一个人在家多没意思。”
“上次听我大哥说,年后他就打算让程安去城里当学徒去了,说是找好了一家绸缎庄,可我听说当学徒苦着呢,是不是?”
“可不是嘛,当学徒苦着呢,程安才多大啊,才十五岁吧?”李成奎记性不错,上次回门的时候记住了几个孩子,大舅家的大表兄程安是其中一个。
“可不就是十五!小小年纪的。”程氏应了一句,拿起锥子挑了一下灯芯,把油灯拨亮了一点。
李怀熙一边打牌一边听他爹娘聊天,有些不以为然,他前世十五岁的时候已经干了一票买卖了,拦路抢劫都够岁数了,他大表哥程安当个学徒就被他爹他娘说得好像要去受刑一样。
村里没有敲梆子的,他们家也没有铜壶滴漏那种奢侈品,在填了一遍灯油之后,他娘放下手里的活儿到厨房包饺子,李龙李虎带着李怀熙到门外放鞭炮,邻居家的大儿子还没娶亲,整天呆在豆腐坊里难得出来,这时候正高兴的拿了一挂鞭在外面放,看到哥仨出来还回去端了一小笸箩咸豆腐干给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