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汀撑着腰起身,费力的将大氅裹在身上,隔着衣袍抱住肚子胡乱揉了几把就出了营帐。

外面寒气一灌入喉便呛得叶汀不住的咳嗽起来,头也跟着有些昏沉。往年的冬季也很难熬,可没有一年会像是今年这样难受。身体倦的跟不是自己的一样,走两步就喘的厉害,如此便也罢了,偏生肚子里那小家伙又是个好动的,踢踢踏踏没完没了,让叶汀无数次萌生出把这孩子给揪出来打一顿的想法。

叶汀拢在大氅里的手贴在肚子上,心道,怎么就这么不是时候呢……

这个当口怎么就被这小东西绊住了手脚,偏偏……就是这个时候啊。

仿佛感到被自家亲爹给嫌弃了,肚子里的小家伙当即就是怨念一脚,叶汀一个踉跄扶住一旁的桩子,疼的倒抽一口冷气,“说你还来劲了……你最好乖乖在爹爹肚子里待着,不然等出来有你好看。”

“嘶嗯……”叶汀压住一声呻吟,强撑着身子,换成了怀柔政策:“乖……别闹了,让你爹喘口气……”

安抚好肚子里这个小的,叶汀这才慢吞吞挪到议事的军营外。

他跟魏渊一起长大,这么多年了,又怎会不知魏渊若非有心事,如何是那般神态。能让魏渊感到忧心的,自然是军事上出了什么难题。

魏渊有心瞒着叶汀,叶汀却不想假装一无所知,他只是怀孕,又不是废了,怎么就连听听战况的资格就没了?

议事营帐里灯火通明,叶汀抬手示意两侧军士无需对他见礼,就站在外头光明正大的偷听。

里面似乎正在闹腾。

魏渊手下第一大将自然是叶汀,飞鸿军是叶汀一手带出来的,是魏渊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剑。

除了叶汀外,能当居第二的是韩匡韩湛之。韩匡骁勇善战,性情粗中有细,虽然生的威猛,但少有会失控的时候。

恰巧叶汀便率先听到的就是韩匡怒气冲冲的声音。

“祁连山以北,合黎山以南,河西走廊是要道!若是割出去,上京等同于将脊背敞开给人砍,那魏昭狗贼是如何想的!”

叶汀脑子一懵,直接闯了进去。

帐中人皆是一惊,随即低声道:“叶将军……”

魏渊神色微沉,皱眉呵道:“芜若你来这里干什么,先回去。”

叶汀脸色煞白,三两步上前去,看着韩匡道:“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韩匡张了张口,想要再说,却听见魏渊冷声打断他。

“都先退下!”

砰地一声巨响,一把长凳被叶汀踢翻横在营帐门口。

叶汀半掩在大氅中的脸带着几分阴蛰,他低声道:“今天说不清楚,我看谁能走出这个门。”

众人皆是一脸为难的看向魏渊,说起来此等军中要事,不该瞒着叶将军。只是众人也知,殿下不想叶将军在插手军务。

要不是因为殿下几乎到了每天都跟叶将军同宿的地步,一如从往感情深厚,众人差点都要以为殿下是想要废掉叶将军手下兵力了。想来也只能用殿下希望叶将军静养为由,来说服自己了。

魏渊沉默片刻,道:“芜若,二哥跟你说,你让他们都下去吧。”

叶汀这才寻了张凳子坐下,不发一语。

众将军皆退下后,魏渊上前将叶汀身上的大氅拢了拢,道:“外面冷不冷,干什么要跑出来,还生那么大气,不怕动了胎气。”

叶汀眼睛有些发红,抬眸看了眼魏渊:“二哥,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特没用,跟累赘一样……”

“芜若!”魏渊语气有些愠怒,“你为二哥辛苦怀着孩子,二哥心疼你还来不及,怎么会把你当成累赘。”

“那你告诉我河西一带是怎么回事。”叶汀质问道。

魏渊顿了顿,才道:“是魏昭,找了狄戎国求援,眼下狄戎调兵来廊州,想要将我军击溃。”

叶汀由不得攥紧了拳,冷声道:“魏昭居然向匈奴求援,他疯了?!他拿什么换的狄戎支援他?”

魏渊道:“河西五洲。”

叶汀脸色越来越冷,猛地起身将面前的桌案给掀翻,一把扣紧军事图,怒道:“河西五洲!他居然用河西五洲去换那帮匈奴来阻我军!这是太祖皇帝辟下的疆土!是多少将士用命换来的!”

“芜若!你冷静点!”眼看着叶汀要气疯,魏渊将他紧紧揽在怀中,道:“听话,冷静些……”

叶汀一双眼睛都红了,怒极:“二哥,你知道那河西是怎么夺来的,武威,张掖,酒泉,嘉峪关,乃至敦煌……那是用血铺出来的,是他们用命换回来的啊!”

魏渊将叶汀的脑袋按在自己怀里,低声道:“二哥知道,他给不了,河套谁都不能动。二哥会夺回来的,芜若……”

怀中的人在颤抖,魏渊感觉心里像是被插上一把刃,生生绞着。

当年平西北,河西一带是叶汀的主战场,是叶汀带领军士将匈奴驱逐出境,守住的疆土。

如今魏昭为了皇位,把国土割让出去,割的不是别处,正是河西一带,这是往叶汀心上插刀。

那年叶汀不过十八九岁,尚且还是意气风发的时候,正是桀骜的年纪,目空一切。把酒言欢的袍泽,壮志凌云的高谈阔论,谈司马,论王侯。可后来,方知何为年少不知愁。

杀戮永远都是沉重的话题,不管是以何等正义的理由,鲜血永远不会变成阳春白雪。

那双煮酒的手,那双持金樽的手,那双握玉笔的手,终究是染了血。那颗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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