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青年叫李岩,不过二十出头,梳着大背头,叼着烟斜靠在沙发上似笑非笑。
年近五旬的孙茂此刻倒像个被老师教训的小学生,低垂着眼,讪讪地赔着笑:“这……这我都知道,当年我这不是……”
“不是我李岩小气,这两千万说多不多,可要说少,也够在城中买条商铺了不是?”李岩还是笑。
孙茂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他从封闭的大山里读书读出来,几十年的摸爬滚打,才坐到今天这个位置。要说他是贪图富贵之徒,也委实不算,只因年少时无权无势被人欺狠了,心中埋了怨恨的种子。刚坐上位子那会儿,他沉默了十几年的积怨一下子找到了宣泄口,仗着权力报复性地打压了不少人,恰不巧,李岩的父亲李金钥就是当时其中之一。
活了半辈子的孙书记没想到,时代变了,风水轮流转,李金钥这根老柴不仅没熄火,后来还越烧越旺,成了赫赫有名的富商。他倾尽半生爬到顶,结果发现自家山头不过人家的半山腰,一把年纪了还要对这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低声下气,他心里窝火,却迫于有求于人不得不受着。
这时服务生端了茶水进来,包厢门开合,屋外的重金属音乐猛地涌进了屋子。
,有人来了。”
李岩抬头,服务生走过来,俯身在他耳边念了个人名。
“他?”李岩诧异,忙说:“快请。”
很快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年轻男人,一袭黑色大衣,身形修长,气质冷冽。孙茂见到他,总算是松了口气,激动得眼里几乎都要冒出光来。
“哟,陆老板,”李岩忙站起来,递过来一根烟,“听说你不喜欢酒吧这种地方,今天怎么过来了?”
“来借钱。”陆商伸手挡了挡,在两人中间的沙发上坐下来。
“借钱?”李岩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谁有这本事能让你开金口借钱的?”
陆商看向他,言简意赅:“你。”
李岩抽出一根烟,听闻这话又放了回去,笑着问:“那你要借多少?”
“两千万。”
李岩抬眼一瞥,表情变得有些微妙。年初陆商投资两个亿为市内的五所大学建楼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虽然新闻报道一般都有夸大的成分,但李岩绝不相信他会为这两千万费神,之所以开这个口,无非是想横插一杠,替他把孙茂的债权揽下来。今天这钱,他李岩借也得借,不借也得借。
“孙书记,你本事不小。”
孙茂没作声,额头上冒了一层汗,就差把“心虚”两个字写在脸上。
李岩冷笑一声,知道自己这是被人摆了一道,他是家里的独子,又是老爷子一手教出来的,虽然年纪尚轻经验有限,但受他父亲荫庇,生意场上从来都是顺风顺水,哪里吃过这种暗亏。作为一个合格的富二代,他向来不吝啬金钱,但最烦有人使手段逼他。
“您和陆老板聊吧。”李岩站起来,拿着烟出去了。
孙茂顿时急了,又不好去拦李岩,只能转头去求陆商:“陆老板,这钱……”
陆商淡淡地给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低头端起桌上的普洱茶,不疾不徐地抿了一口。
实际上,孙茂手里有个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权力优势,那就是关口地区的进口批文,李家觊觎已久,却未宣扬,就等着看他哪天落马好一举拿下。这钱李岩今天本来就是打算借的,只是陈年耻辱跨不过,借机发作一番罢了。陆商心中通透,李岩既没表态,也就等于是默认了。
他等李岩出去了,才示意孙茂去查银行账户。
孙茂一听,急忙站起来摸出手机,手指都有点抖。
陆商冷冷道:“再拿去赌,你知道后果。”
“是,是……”孙茂掩不住喜色,连连点头。
陆商在包间里等了一会儿,李岩一直没回来。他站起来,无视了孙茂请他吃饭的热邀,径自去了后门。
这间酒吧是李家人的根据地,李家原本靠做餐饮起家,后来又投资珠宝行和房地产,李金钥是个老狐狸,赚了钱后开了家担保公司,明面上和银行合作给人作担保,暗地里吸收存款放高利贷。早些年金融行业刚兴起时,李家赚了个满盆满钵,这两年国家经济政策逐渐收紧,李金钥闻风而动,抽回资金开了娱乐公司,让儿子接手,自己退了二线。
当然,这都是仅能看得见的。
酒吧后门挨着一家汽修厂,位置异常偏僻,陆商却是轻车熟路,以前谈生意时他来过多次,司机袁叔总在那附近等他。
他刚到门口,听见一阵吵闹声,走过去一看,见一个混混模样的黄毛提着酒瓶在踢人。被踢的人满身血污,明显已经动不了了,打人者却完全没有收敛的架势,眼里是愈发高涨的兴奋,围观的服务生们恶劣地吹着口哨,脸上看不见丝毫同情。
他不是爱管闲事的人,对别人的悲惨遭遇也没有多少兴趣,低头给司机打电话。
“底下有人手脚不干净,我给点教训。”
陆商抬头,循着声源方向看过去,见阴影深处,李岩正坐在一叠汽车轮胎上忘情地抽着烟。他还没有对这句话做出表示,李岩微微一愣,反应过来他并不是在报警。
也不能怪他反应过度,陆商出来混得早,性格又老成,在李岩还闹逃学泡吧的时候,陆商已经开始和他父亲有生意往来了。从最初的认知上,他总觉得陆商是他父亲那一拨的人,因此多多少少带了些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