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阙早些年只身前往敌帐,一张利嘴游说各地戎族,凭借聪慧心性与过人胆识解了大梁被异族联军围困之危机,他是个极为聪慧的人,不过眨眼间便猜出了故事中的朋友与倾慕之人指代的是何人。

他长长叹息一声,起身望着亭边溪流,目光深思之中又带着几分黯然伤神,“情是占有,也是克制,想要彻底霸占倾慕之人的一切,但也想克制自己不要逾矩,好让她一切安宁。”

林殊不由得看了言阙一眼。

这个年仅而立的奇男子倚栏望流水,目光缱绻哀伤,“我也曾经钟情一人,恨不得将全天下的珍宝捧在她面前,只要她皱一皱眉头,只身穿营刀斧逼迫都不曾畏惧的我也尝到了提心吊胆的滋味。可是她最后还是嫁给了别人,我日日夜夜都在克制自己的不甘,告诉自己她过得很好,可是午夜梦醒时心底仍会感到怆然神伤。”

林殊站起身,担心地唤了一声“言伯父”。

言阙合上眼睛,深深做了一个呼吸,转过身时脸色已经恢复如常。他静静看着眉眼残存乐瑶之相的林殊,声音低沉又带着温柔,“情这个东西,是世间最难解的题,就算有无数人告诉你这道难题的解法,也总要你亲自尝试一遍才能体会到个中滋味。小殊,你那位朋友既然笃定倾慕之人心中有他,倒不如大胆赌一把,赢了心心相印,输了也无妨,大不了从今往后克制本心。”

言阙深深看着他,惋惜道:“当年我若是肯在她嫁人之前勇敢一次,或许今日就是不一样的结局了。”

林殊陷入冗长的沉默之中,他眼神颤抖飘乱,手掌也不由自主地握紧。终于,他如同下定决心般用力点头,“我懂了!谢谢言伯父的开导!”

第9章 祁王殿下

二月初六,林殊生辰。

林殊换了身新衣,锦衣玉立风姿过人,萧景琰与霓凰看得怔怔出神,片刻后又双双笑着跑来祝贺他十六岁生辰。林殊与他们谈笑过后,仍站在林府门前遥遥眺望,似乎还在等待一个应该出现的人。

萧景禹最终还是来了,他带着黎崇老先生亲手所写的佳贺妙语,一步一步来到林殊身前。多日不见,萧景禹似乎清减不少,原本硬朗的脸庞也瘦了不少,只是他仍是一派淡然模样,笑着将贺礼送过去。

林殊深深望了他一眼,然后亲自领他进了内堂。

连番行礼过后,晚宴终于开始,林燮与晋阳长公主似乎觉察到爱子与祁王殿下前些时日有些不合,特意将二人座位安排至一处。萧景禹看了看身侧的林殊,并没有多说什么。一番觥筹交错,林燮夫妇与前来参加晚宴的言阙、穆府统领穆老将军交谈起来,景睿豫津那几个半大孩子也各自吃喝玩笑,林殊默默地饮着酒,脸上并未露出多少欣喜。

萧景禹看他一杯接着一杯,忍不住低声劝道:“少喝一些。”

林殊瞥他一眼,手中斟酒的动作却丝毫不停。

萧景禹微微皱眉,压低声音道:“你又在闹什么?”

林殊也不答话,仍旧自斟自饮。

萧景禹眉头愈发皱的紧了,此时堂中灯火通明恍如白昼,他微微瞩目便望见了林殊掌心里残留的疤痕。他眼中闪过讶然之色,忙问道:“你手怎么了?伤到了?”

林殊笑了笑,不接他的话,反而却开口道:“祁王殿下,今日我生辰,来,我敬你一杯。”

萧景禹听到“祁王殿下”四字时不由得怔了一下。林殊自幼时便与他亲近,总是“景禹景禹”叫个不停,偶尔兴致来了则会喊上一两声“祁王哥哥”,如此言辞清晰地称呼他为“祁王殿下”,却是人生第一遭。

“可是……你要的不就是他渐渐与自己陌路分离吗?”萧景禹在心底问了自己一句,莫名有些感伤,他抬起头看了林殊一眼,挤出些许笑意,道,“今日你最大,我陪你喝。”

二人碰杯不停,饮酒如饮茶一般,最终还是晋阳长公主心疼地劝了一声,这才停住两个如同斗酒一般的相互碰杯。酒过三巡,长寿面被端上桌案,林殊被那氤氲雾气蒸得眼眶微红,不知为何竟落下半滴眼泪。

还好此时宴中宾客敬酒的敬酒、交谈的交谈,也未曾有人注意到他的失礼之处,也就只有身旁的萧景禹面带关切地道了一个“你……”字。只可惜,他这句话直到晚宴结束也没能说出口。

林殊吃完长寿面,忽然将脸偏向他的位置,低声道:“晚宴过后,你随我回房,我有东西要给你。”

萧景禹问道:“什么东西?”

林殊却将头偏了回去,道:“你随我去看一眼便知道了。”

萧景禹心中百般猜测林殊会让自己看些什么,可是回到林府少帅的庭院之后,他却怔然停在了原地。

林殊出身将门,性情飞扬骄纵,自小又有太皇太后与晋阳长公主细心呵护,平素里最喜骑马纵越引弓射箭,少有培育花草的闲心雅兴。可是如今这偌大的少将庭院内,种满了自己喜爱的梅树,栽植培土处处透着小心谨慎,一眼便能看出栽种之人是实打实的喜爱它们,才会事事俱细面面俱到。

萧景禹缓步踏上院中小径,指尖轻轻抚摸虬劲梅枝,远处夜风送来阵阵桃香,却吹不散他一棵爱梅之心。林殊走到他身后,轻轻抱住了他,少年声音轻轻回荡在他耳边,“喜欢吗?这些都是我为你准备的……”

萧景睿低下头去,盯着他手指尖的伤痕,“所以你手上才会留下这么多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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