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俩从出生到现在都未曾踏出过冰天雪地的北部平原一步,因而连日来平常的树木和房屋,都在他们眼中陌生得让人惶恐。然而看着安心沉睡在他怀里的弟弟,伽西却异常庆幸当初坚持与他同行,只要两人在一起就没什么可怕的,两人在一起,必定能度过一切难关。十年的义务兵役期结束后他们仍然年轻,还能意气风发地回到家乡,在一望无垠的纯白色冻原上策马狂奔。
时间刚刚越过午夜不久,随着降到冰点的温度一起陷入死寂的营房区,突然被几声尖锐的哨声惊醒了,简朴的水泥宿舍楼的灯光便像通晓指令般,接二连三地亮了起来,笔直站在楼下的军官随即拿出怀表开始计时。
因为前一天的长途负重行经耗费光了体力,伽西睡得过于深沉,直到屋子里被吵杂声充满他才猛地坐了起来,发现室友正以最快的速度打包被褥的时候,他立刻套好衣服跳下床,去摇醒还未有所反应的伽鲁。
“你先穿衣服!我来弄行李。”他二话不说地将弟弟拉起来,从床下抽出带子几下捆好了枕头和棉被,匆忙塞到尚还睡眼惺松的伽鲁怀里,又一把将他推出了门。这个时候,走廊上的争先恐后往下涌的人流已经只剩下尾巴,楼下传来了警告时间已到的哨声。
伽西一边跑下楼一边将乱做一团的行军装备固定在背上,等他冲进漆黑寒冷的训练场时,所有的士兵已经都进入队伍整队完毕了,他们鸦雀无声地看着这最后一个跑到自己连队跟前的新兵,不管是即将到来的幸灾乐祸还是由衷同情,在这个向来以苛刻着称的训练营里,不会轻易姑息迟到的家伙。
伽西识趣地停在队伍外面,等待负责这次紧急集合地教官从另一个连队走过来。他焦急地打量了一下面前被黑夜笼罩的队伍,借着宿舍楼里透出来的微弱灯光,直到终于辨认到其中伽鲁的脸时,才松了口气。
“今天只有你?”戴着中尉军衔的教官把玩着手里的怀表,脸上浮现出让人不舒服的一丝笑。这些长期担任新兵训教任务的军官,已经非常擅长发明出各种惩罚违纪者的把戏,若是长久找不到新的倒霉蛋,他们所要做的就是把规定的集合时间再缩短而已。
“叫什么名字,哪个连队的?”
“我叫伽西……”
话音未落,脸上便挨了狠狠一记耳光,原本就还未彻底清醒的脑袋顿时嗡嗡作响,他腿上的肌肉下意识地一抽紧,才勉强站稳住。
“你都来了一个星期了,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说吗?”中尉收回了戴着厚厚牛皮手套的手,脸上的肌肉凛了起来,“就这样回答长官的问题?”
“报告长官,我叫伽西,一连的。”他没有顾及口腔被磕破,进而洋溢起的一丝血腥味,抬头挺胸,声音洪亮地再次答到。
“你迟到,有什么理由吗?”
“报告长官,没有。”
“很好,”中尉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扫视着面前一张张不敢有丝毫懈怠的年轻面孔,缓缓说,“伽西,你迟到了三分钟,不算多,在操场中央去站个三小时吧。”
“是。”伽西回音一出,便要迈开脚步小跑过去。
“等等,我还没有说完,”他制止住他,刻意强调着接下来的命令,“tuō_guāng衣服还有裤子过去。”
在对方突然僵硬起来的表情中,中尉提高的声调甚至显出一丝得意,“你们不是很喜欢赖床吗,我就让你记住,多呆在被窝里三分钟,就得挨冻三个小时……”
“报告长官,他是因为我才迟到的!”
站在自始至终都保持寂静的队伍里,伽鲁终于忍不下去,捏紧拳头出了声。
四周彻底安静了有两秒钟,中尉眯起眼睛,望向这个贸然打断他说话的孩子。接着他踱了几步,又重新打量了一下还乖乖站在原地的伽西,“是么?但你刚才说没理由的?”
“是没理由,是我自己的问题。”伽西斩钉截铁地回答,同时用严厉的眼神制止弟弟继续说下去。
“是啊,谁迟到谁就受罚,就这么简单。”
“在……在这么冷的天,不穿衣服呆三个小时会死的!”
尽管是一点也不想与面前不好惹的男人争辩,伽鲁却勉强按捺住强烈的想蜷缩起来的念头,硬着头皮提高了声调。
“我倒要看看会不会死,”看着对方过于严重的表情,中尉反而笑了出来,“或者,你想和他一起受罚?如果你们俩一起的话,倒是可以减半,一人一个半小时。”
“不用了,是我没守规矩,我一个人就好!”伽西抢在弟弟之前接上了话,随即将身上打包的行李往旁边一扔,立刻开始解外套的扣子,在训练场上所有士兵的目光下,利索地将衣物一件件除去扔在地上。
当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暴露在冬末的空气中,严寒就像凌迟的利刃一般在周身游走,所有的肌肉都绷紧得快要断裂,骨头都冻得发痛。就连常年习惯生活在冰封之境中的伽西,也觉得下一秒就会被刺骨的空气给肢解,然而比起气候,更难以忍受的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豪无遮掩的身体所蒙受的羞耻。对终年严密地包裹身体的哈桑喀族人来说,将受之父母的发肤暴露给陌生人,和遭受亵渎没有什么区别。
伽西咬紧嘴唇,倾覆的自尊心快要压得他匍匐在地,他抬头对上弟弟百味陈杂的目光,从止不住地抽搐着的嘴角挤出一句,“什么都别再说了,拜托。”
伽鲁就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