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襄扬眉,见她有大开阔论之意,转手拉她入座,道:“说来听听。”
“我知道朝廷早就运送了一大批可供滤水的特制陶罐过去,分发到各家各户之后,因为太过贫穷,百姓又都转手卖出了,然后再换人去领,几个月后,他们既没喝上干净的水也没有过上富足的生活,一切都还是原样,而朝廷花的银子也变得毫无用处,所以群臣都提出了反对意见,改善南疆的计划便就此中止了,我说的可对,陛下?”
楚襄颔首:“是这样。”
他是一国之君,纵使再怜悯那些受苦的百姓也要顾全大局,楚国不是仅有一个南疆,国库也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而权衡,向来都是帝王术中最关键的一环。
“陛下的难处我知道,所以我不会让朝廷再支出那么大一笔钱。”岳凌兮目光炯炯地看着他,语气分外笃定,“只需要在南疆建几座陶窑,顾当地百姓为工,这样既能为其提供收入又可普及陶器的使用,如此一来,饮水自然也就不成问题了。”
闻言,楚襄陷入了沉思,过了许久才抬起头来,目中沉芒点点,皆是不加掩饰的赞赏。
“南疆百姓应感谢你。”
岳凌兮轻摇螓首,道:翻阅典籍的时候见到了相似的事例,只不过是套用其解决方法罢了。”
她并非谦虚,是因为她明白纸上得来终是浅,等到了实践躬行之时还会有许多困难出现,楚襄刚才考虑半天多半也是因为这个,如果说这世上谁能排除万难将此事贯彻实施到底,除了他,再无第二个人。
他是她最坚固的后盾,亦是她独一无二的陛下。
二十三、
在宫里待的日子长了,岳凌兮渐渐也混了个脸熟,无论是哪殿哪司的人见着她都会尊称一声夜修仪,她通常都只是点头而过,态度比较冷淡,今天来到御膳房却难得多说了几句话。
“庖长,东西熬好了吗?”
被唤的那人立刻抹了抹手从黄琉璃瓦房里出来了,哈着腰回道:“已经熬好了,正准备送过去呢,您怎么过来了?”
“刚好路过。”岳凌兮看了眼从里头端出来的百花瓷盅,又细心地问了一遍,“没放银耳吧,陛下向来是不爱吃的。”
庖长忙道:“您嘱咐的事情小的怎么会忘?已经用其他的食材代替了,您就放心吧!”
岳凌兮微微颔首,让书凝端起瓷盅就走了。
回到玄清宫,她一只脚刚迈过门槛就听见里头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声音并不重,但就像粗糙的砂纸划过手心,令人十分不舒服,于是她加快了脚步,把东西搁在御案上之后轻声劝道:“陛下,先歇一会儿吧,试试这盅杏仁川贝雪梨羹。”
楚襄从堆山填海般的文书中抬起头来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道:“今天怎么不催着朕处理政务了?”
“养病要紧。”岳凌兮亲手盛了一碗递到他面前,眉眼低垂,似有悔意,“若不是我那天与陛下闹了那么久,陛下也不会染上风寒。”
边上的薛逢春听了这话差点没站稳。
难不成陛下和修仪已经——
发觉殿中的太监和宫女都不同程度地变了脸色,楚襄额际一阵抽动,索性遣退了他们,转过头再看岳凌兮,一双黑亮的眼仁儿含着丝丝缕缕的担忧,他心头微暖,终是不忍拂了她的好意,一边接过东西一边说:“与你无关,莫要多想。”
岳凌兮没吭声,静静地坐回了旁边的小椅子上。
不得不说,御膳房确实手艺绝佳,把这杏仁川贝雪梨羹做得犹如糖霜一样,晶莹剔透入口即化,楚襄舀了几勺咽下,忽然发现岳凌兮一直看着自己,于是好笑地把勺子往她跟前一伸,道:“试试?”
她认真地摇头:“陛下,会传染的。”
还嫌弃起他来了!
楚襄脸色发黑,手也僵在了半空中,还没出声又听见她道:“若是我也病了,薛公公肯定不让我进殿,那还怎么照顾陛下?”
她这说话大喘气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
楚襄胸口堵着一股气上不去也下不来,噎了个够呛,就在这时,殿外忽然传来了纷乱的脚步声,刚刚退出去的薛逢春再度出现在他们眼前,阴柔的面孔上尽是藏不住的惊慌,只见他扑通一声跪倒在桌前,颤声道:“陛下,八百里急报!”
他手中举着的信件上面盖了独特的火漆,岳凌兮凝眸看去,似乎是幽州的官戳,当下心里便咯噔一跳,然后迅速取来信件交到了楚襄手里,楚襄拆开一看,斗大的几个字霎时映入眼帘。
大坝开裂,江水入城。
楚襄把信纸一揉猛地站起身来,眉宇间挟着重重怒色,似是山雨欲来。
“传内阁及三省六部的人觐见!”
不到三刻,几位老臣子在暮色中匆匆赶到了玄清宫,诸如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裴元舒、中书令纪桐、尚书右仆射兼兵部尚书顾临武都是朝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后头跟着六部的臣子,譬如刑部尚书裴昭、兵部侍郎夜言修等等,都是经常出入御书房的人,还有御史台和工部的几位,加起来人也不少,陆陆续续占满了大殿。
楚襄端坐在上首,如苍鹰般俯视着堂下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