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
尸体运到之后, 裴昭立刻让人比对了画像, 又找来方文朔仔仔细细地辨认了许久,最终确定这名男子就是当时卖宅子给他的胡商。
身份确认之后仵作便奉命来到了现场, 开始对尸体进行死因检测,谁知答案出乎意料。
“你说什么?死因正常?”
裴昭极为诧异, 因为在这个节骨眼上暴毙实在很难让人不怀疑,可偏偏仵作断定他是正常死亡的, 这就有些说不通了。仵作也知道这个结果难以接受,于是捧起尸体的胳膊为他详细地解释了一遍。
“大人请看,此人身上除了普通的擦伤就只有这么一个针孔了,一开始属下也以为他是被暗箭所伤, 可检查过后发现手臂里并没有银针之类的东西存在,后来属下提取了部分血液兑以药水做检测,也并未发现中毒的症状,倒是有紫石英、硫磺粉存在的痕迹……”
裴昭微微皱眉:“那是何物?”
仵作压低了声音说:“就是寒食散、**丹的主要成分。”
壮阳药?
案子没查出个所以然来,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却抖落出来了,裴昭正感不耐, 又听见仵作道:“大人, 此人突然发狂与或许与这些药有关系。”
“怎么说?”
“寒食散本来是治伤寒的药, 后来有人把五味石药的比例调换了一下,这才有了壮阳之效, 普通人服下之后会感觉浑身燥热, 触觉高度敏感, 所以亢奋之下挣断绳索并非不可能, 而他在死亡之后双臂呈现不自然的弯曲状态,正是因为用力过猛所致。”
裴昭顺着他指的地方看过去,果然是他所说的那样,但这并不能解开他心中的疑惑。
“即便他因为服食此药而力大无穷,可猝死又作何解释?”
闻言,仵作吞吞吐吐地说道:“这类药物的毒性都非常大,且不论他吃得频不频繁,就是只吃了一小颗,在外力造成血液加速流转的情况下都有可能出现意外,譬如身体痉挛,血溢于脑……”
换言之,夜言修的那一掌虽不致命,却是诱发死亡的主要原因。
“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谈话突兀地结束了,仵作心知自己提到了不该提的事情,忙不迭地告退了,出去的时候还偷偷抹了一把汗,唯恐裴昭会为了替夜言修遮掩而对他做出什么事来。
裴昭看着他仓皇离去的背影,唇线渐显刚硬。
他与夜言修虽是表兄弟,可在这种事情上向来公私分明,岂会徇私枉法?稍后他会再让其他仵作来检验一番,若结论都是如此,他会向楚襄如实禀报。
“来人,把衙门里的仵作都找来,一同验尸。”
“是,大人!”
就这样,裴昭在刑部一直折腾到傍晚,仵作们给出的意见大同小异,都认为男子是意外死亡,裴昭挥退了他们,扬声吩咐道:“备车,我要进宫。”
日薄西山,廊下已开始掌灯,幽光魅影交织在一起,愈发衬得玄清宫沉静而庄严。
裴昭在薛逢春的带领下走入殿中,等了片刻楚襄才从里头出来,神色淡渺一如往常,但裴昭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凝目看去,楚襄穿的那件绛紫色的锦袍上居然有血迹,他顿时一惊。
“陛下,这是——”
楚襄低眸看了须臾,复又淡淡摆手道:“无妨。”
裴昭哑然,下意识地望了望他走出来的方向,只见半开的门扉后面一片影影绰绰,甚是昏暗,龙床上的轻纱垂幔随风摆荡,时而露出半截人影,身姿玲珑,曲线曼妙,枕着寒玉横卧于正中央,睡得无声无息。
陛下的床上怎么会有个女人?
他讶异之际楚襄已经开始了问话:“验尸结果出来了?”
“出来了。”
裴昭顿了顿,把仵作的推论和自己的看法全部娓娓道来,楚襄沉吟了一阵,旋即严声道:“死亡原因先搁到一边,你去把参加义卖会的人筛查一遍,看看有没有线索,另外幽州那边也须尽快查明原因,朕等得起,满朝文武天下百姓可等不起。”
“是,臣明白。”
楚襄虽未明确规定时限,但也在无形中降下了重压,见裴昭始终沉定如水才微露满意之色,紧接着又问道:“方文朔这几天如何?”
“回陛下,他自从进了刑部大牢就开始研究鄂江大坝的事,别的一概不关心,饭不怎么吃,觉也睡不多,只顾着写写画画,牢房里的草图和算纸已经堆了半尺高了,但他似乎还没有找到答案,每天抓耳挠腮的,甚是焦虑不安。”
“让他去。”楚襄轻一眯眼,似有微光从中闪过,“他要什么资料和情报都满足他。”
裴昭深谙其意,点头道:“陛下放心,臣省的。”
面对这样一个老实巴交到不会为自己辩解的同僚,裴昭是不太相信方文朔会干出那种事的,但他身为一司之长必须守法固法,不可按照个人喜好办事,想救方文朔脱困就必须找到对他有利的证据,若是他自己能弄清楚大坝到底为什么开裂,或许事情就好办多了。
裴昭正暗自考虑着可行性,内殿忽然走出一名宫女,在楚襄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他面色微缓,转过头对裴昭道:“你先回去吧。”
时间紧迫,他也确实要回刑部再捋一捋案情细节,便垂首告退了,在殿外转身的一刹那,似乎看到楚襄大步朝龙床走去。
岳凌兮醒了。
昏昏沉沉地睡了一下午,再睁开眼时天已黑透,她默默地适应了片刻,才支起身子就有一双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