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你怎的不吃米饭?这么大一碗,我吃一碗就尽够了。”小丫头咕噜一声咽下嘴里的米饭,对她阿娘说道,面上还带着一些兴奋的表情。
罗三郎他们可真好,她原本还有些担心今天的米饭她们母女二人有可能吃不着呢,没想到竟然给她们打了这么大两碗,挺大的两个敞口粗陶碗,装得都冒尖了。
“你吃吧。”郑氏笑着对她说道,她一手拿着杂面饼,另一手拿着筷子夹了些芦菔来吃。
“可是要给阿姊她们留着?”小丫头也不傻,她有注意到阿娘最近已经慢慢开始攒口粮了。
前些日子有个定胡人跟她们说,她那个小弟还跑城门口去跟西坡村的人打听她们母女俩的事情,那小子也是闲的,明明上回余阿婆过来的时候,阿娘已经让人捎话回去,告诉他们自己在这边已经安顿下来,让他们姐弟几个好好待在家中,莫要在外头乱跑。
打那以后,阿娘就开始攒吃的了,小丫头觉得以罗家现在给的饭食分量,她每顿至少能省下一半给阿姊她们,结果却被她阿娘给阻止了,还说叫她好好吃,若是饿的面黄肌瘦的,人家见了还以为是主人家苛待了她们。
所以这些天过去,母女二人也就攒了一些最经得住放的杂面饼子下来,也没有着急给家里头捎回去。
今日见了这两碗雪白喷香的大米饭,郑氏终还是按捺不住了。
在得知自家阿娘的打算以后,小丫头便有些恋恋不舍地放下手里的饭碗,将它推到一旁,然后也去取了一个杂面饼来啃。
郑氏倒也没拦着,她笑着摸了摸自家闺女的面颊,小丫头也冲她笑得一脸乖巧。
母女二人就着一碗芦菔吃了些杂面饼,然后郑氏便从炕尾一个做工略显粗糙的木柜里,取了一张油纸出来,用手比划了几下,最终裁剪了三块同样大小的油纸下来,剩下的依旧收在柜中。
她二人将炕桌上同样没怎么动过的油渣炒咸菜包在米饭中,用油纸裹起来,稍稍捏紧一些,与这几日省下来的几个杂面饼子同放在一个小篮里……
第二日,中午时分。
“阿姊!阿兄!你们看阿娘给我们捎了甚!”一个七八岁大的小男孩手里拎着一个小小的盖蓝,飞快地穿过巷子,窜进自家院中。
“阿娘给我们捎了甚?”堂屋里走出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
“你猜?”那小子嘻嘻笑着,拎着篮子一溜烟进了屋子。
“我怎猜得着?”听闻阿娘给她们捎了东西回来,小姑娘也挺高兴的,伸手捶了捶自己有些酸疼的肩膀,转身也跟着回了屋子。
“阿兄你猜?”那小子显然是高兴坏了。
“不猜不着。”堂屋炕上,还有一个少年坐在桌边削着一块小小的竹片,自打婶娘去了西坡村以后,他们姐弟三人就在家里做竹链子挣钱。
“就知道你们猜不出来。”那小子这时候自己也忍不住了,没再磨蹭,掀开盖蓝,从里头拿出三个用油纸包好的饭团,他们三个一人分了一个。
待到打开了外头包着的那一层油纸,露出里面的白色饭粒,屋里那两个大一点的孩子也都很是吃了一惊。
他们虽然也听说过罗三郎的名声,但郑氏母女毕竟是去给人养猪,想着她们在那边吃些苦头也是难免,没想到竟然还能有这样好的吃食。
“……这米饭可真好吃。”
“我听人说,罗三郎那羊圈边上,今年就种了些稻子,这些米饭肯定是从那里来的。”
“阿娘她们自己肯定没舍得吃……”
“阿姊,这米饭可好吃?”
“嗯!好吃。”
“待我将来挣了钱,也给你买。”
“你倒是安生些,在家里多做几个竹链子。”
“下午便不出去了……”
“婶娘可有带话回来?”
“就说她们在那边好着呢……”
“……”
姐弟三人吃着饭团说着话,最小那孩子滔滔不绝说个没完,她阿姊耐心听着,还有一个大一点的男孩,捧着饭团靠在窗边静静吃着,只偶尔说上一两句。
窗外是他家后院,院里有小一片菜畦,今春还新种了一丛石竹子。眼下已经是农历九月中旬,气温一日低过一日,菜畦里已经没有什么菜了,小小的竹丛依旧带着绿意。
屋子里,小小的少年穿着一身破旧衣裳,手里握着一个饭团,一边吃着,一边还眉飞色舞地说着自己将来要挣多少多少钱,买多少多少美味的吃食。
只他到底还是太小,所以才不明白,将来在他的人生中也许会有许多美食,但却不一定会有一样食物一餐饭,能真正比得过眼前这一刻,在他手里握着的这一个饭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