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绝:“……姑娘既然在宫里,以后过的怎样,凭的是皇上的宠爱,肚子争气,又不是黄花大闺女的身份,那值什么呀?有了皇上的恩宠,您瞧,就像唐高宗的武皇后——”
江晚晴咳嗽一声:“这比喻不太合适。”
孙嫂一想好像也是,换了个人选:“就像唐玄宗的杨贵妃——”
江晚晴重重咳了一声:“更不合适。”
孙嫂便不管了,随口扯到:“就像我村口的王寡妇,前夫是个病痨子,嫁了他十年也没得什么好处,没有孩子,他一死,无依无靠的,好不可怜,幸好有人给她说了门亲事,她又嫁给了邻村的钱胖子,两人婚后没多久就生了个大胖娃娃,三年抱俩,儿女双全,你说,这过的可不比守着冷冰冰的灵位好?”
江晚晴只想把耳朵捂起来,可这明摆着是皇帝的命令,不好违逆。
于是,她从村口的王寡妇听到村尾的杨寡妇,从早听到晚,已经生无可恋,好不容易趁那两人去喝水的功夫,拉住陶妈妈的袖子:“陶妈妈,你告诉皇上,他……他的苦心我明白,我不敢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别叫她们来了。”
陶妈妈茫然问:“不敢什么?”
江晚晴轻声道:“你就这么告诉他。”
陶妈妈年纪上去,本身也累了,便向她告辞,那两个妇人倒显得意犹未尽,恨不得拽住她,继续描述寡妇再嫁的好处。
这一天过的比参加运动会还累。
宝儿一边打水给她洗漱,一边愤愤不平:“那两个泼妇到底什么人?太无礼了,尽说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江晚晴洗完脸,擦了擦手,见她端着水盆出去,转头对容定道:“不早了,你去歇着罢。”
容定却不走,关了门回来,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江晚晴半坐在榻上,看他一眼:“你有话就说。”
容定微微一笑,问道:“姑娘会嫌弃我是个病痨子么?”
江晚晴哭笑不得:“你还真听进去了?她都是随口乱说的,谁知道村口有没有这个王寡妇。”
容定只问:“姑娘会吗?”
江晚晴摇了摇头,又道:“你这辈子又不是。”
容定突然低低笑了声:“在姑娘眼里,我除了病的只吊着一口气,fēng_liú不起来,还剩下什么?”
江晚晴脸上一红,讷讷道:“……当初知道你在听,我才不会说。”
容定俯身,静静地看着她,柔声道:“当年灌了太多太苦的药汤,在我眼里心里,前朝后宫,数不清的斗争,什么都是苦的……”他展颜一笑,声音更轻柔:“只姑娘一人是甜的。”
江晚晴不假思索:“你是越发……”
容定又笑:“油腔滑调?太监的基本素养,哄主子开心。”
江晚晴说:“我不是你的主子。”
容定颔首,从善如流:“嗯,我的姑娘。”
他轻抚了抚她披散的长发,灯烛映照下,眼眸如许温柔:“早点休息。”
*
启祥宫。
一盏灯烛照亮深夜,何太妃正在烛下涂抹丹蔻,眼尾一扫,瞄见偷偷进来的人,懒洋洋一笑:“怎么样了?”
曹公公关紧门,上前悄声道:“上回去慈宁宫送东西,没见到宛儿姑娘本人,但这次许多人可都看清楚了……就是江皇后,错不了。”
何太妃笑出了声。
曹公公急道:“主子,轻点,轻点。”
先帝为数不多的嫔妃都住在启祥宫,只怕隔墙有耳。
何太妃毫不在意:“听去又怎么的?就燕王的性子,指不定将来有一天,我的好姐姐还要当皇后呢。”
曹公公抹了抹头上的汗,压低声音:“他已经是皇帝了,主子可别叫错了。”
何太妃忽然冷下脸,语气几近尖锐:“我心里从来只有一位皇帝陛下!”
曹公公心头一凛,不敢吭声。
何太妃变脸比翻书还快,这会儿又好了,笑道:“我那好姐姐伤了手臂,听说是被刀割伤的,思来想去,她不肯从了燕王,也就那几个理由,咱们帮帮她——从前在先帝跟前伺候的那老太监,已经告老还乡的,你把他找来。”
曹公公疑惑:“那老太监有什么用?”
何太妃笑意随和:“先帝不管召谁侍寝,他都守着过夜……在皇后宫里也一样。”
曹公公会意:“是,奴才明白。”
何太妃吹了吹指甲,满意地眯起眼笑:“那枚埋在慈宁宫的棋子,还是没回应?”
曹公公皱眉:“没有。他应该看见了给他的警告,依旧我行我素……要不,拆穿他的身份,那样一来,江晚晴藏了个假太监在身边,这罪名下来,可就百口莫辩了。”
何太妃轻哼:“我为何要害她?先帝喜欢她,爱护她,那我也对她手下留情,汉人不是有个词,叫爱屋及乌么……”她的语气带着自嘲,眉眼却融合了冰冷和妩媚两种截然不同的神态:“更何况,我还要借她的手,除掉燕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