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离代公父问安。”
帝宫内,张离双手作揖:“小臣在路上擒得一名探子,乃蛮周王族之女,请大王发落。”
话音刚落,一声提示传来:擒获周王女姬摇光,赏功200.
张离心中一喜,没想到区区一介小女子给出这么多功劳,莫非此女有着不同寻常的作用?
上首坐着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正是传闻中残暴无比,建酒池肉林,设炮烙蛇窟之刑,剖人心肝取乐,死后谥号为“纣”的人。
他头戴一顶頍冠,上面镶了几块玉石,身着月白短衣,交领而右衽,大约五十出头,有着浓重的黑眼圈,双眉时常皱着,挤出一个大大的川字,嘴唇紧紧地抿着,显得自负而刚硬,身形依旧雄伟,露出几分年轻时的猛士风采。
子辛点点头,示意张离坐下。
“汝父……安好否?”想了半天,子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毕竟和奄国那边的族亲已经很久没见过面了。言下却是完全忽略了姬摇光,在他想来不过一女子而已,不值当费神。
“唠叨家里长短么?已经没时间了啊,还是尽快进入正题吧。”为了让对方重视自己,也为了在接下来的交谈中占据主动,张离决定语不惊人死不休,目光炯炯地注视着子辛道:“公父安好,只忧大王不安,因此特地派遣小子前来替大王分忧。”
这类纵横家式的说辞果然立竿见影。商王子辛怔了一怔,随后不悦地道:“朕有何不安?小子妄语!”
张离微微皱眉,语气平静中蕴含悲愤:“蛮周举兵,侵我大商,眼看社稷将倾,祖宗血食不继,吾王如何能安?”
子辛心中的痛楚被张离的话语刺到,脸色一变,勃然道:“敌兵尚在数百里之外,我军自严阵以待,届时两军交锋,破敌自在须臾间,汝怎敢乱我士气?小子危言耸听,殊为可恨!”
如今之局面,与他决策失误,孤注一掷地调遣主力远征也有很大原因,因此格外听不得这方面的事。
张离起身拱手,微微低头,目光中一片幽暗:“我军有十败,蛮周有十胜,吾王可敢一听?”
商王子辛乾纲独断三十年,无论内政还是征伐,均是顺利无比,早养成自尊自大的做派,哪里听过这等顶撞和打击,当下心中怒不可遏,一脚将案几踢翻在地,拔剑指着张离咬牙道:“汝试言之,如若不中,可一试吾剑锋利!”
张离脖子一梗,做出一副耿介忠臣地模样,高声道:“大王之剑利,吾项上之首未尝不硬。”接着不顾商王快爆发出来的样子,在殿中来回缓缓走动几下,昂然道:“周人联姻于外,获众诸侯之助,此一胜也!”
“天下方国,仇商者众,近商者寡,故能同仇敌忾,此二胜也!”
“蛮周军粮无多,故破釜……故人人争先,冀望攻入朝歌,此三胜也。”
“蛮周后退无路,一败便不可收拾,故人人奋勇敢死,此四胜也。”
“大商精锐远征人方,城内空虚,此五胜也!”
“攸侯、飞廉将军远征在外,城中无大将,此六胜也。”
“蛮周三百乘倾巢而出,大商兵车皆出征于外,此七胜也。”
“我军精锐不足,必以氓隶充数,战时必定倒戈以向,此八胜也。”
“蛮周之军破黎败崇,士气正高,量寡而精,我军虽众,却十不当一,此九胜也。”
“太师少师背商投周,虚实尽曝于外,士民无所是依,人心散乱,此十胜也!”
“有此十胜,六百年成汤江山,旦夕之间便是昨日黄花,试问大王,这怎么教人不痛心疾首!”
听到这里,寂静的殿堂中忽然“锵”地一声,子辛手中之剑落地,眼神中空空落落。
来回走动的张离忽然站定,盯着子辛道:“况复我军连年大战,先是姬昌来犯,后有九候之叛,已是损兵折将。周邦未服之际,我大商四面皆敌,大王却决意先东而后西,倾全军而东向,虚内而孤掷于东方,虽是连战连胜,却越战越弱,靡费甚多,精锐之损尚未补齐,氓隶却愈发增多,来不及消化战果,反倒成了我方负担。如今蛮周倾力东进,我军更有何人可御?”
宽大而寂静的殿堂中,回响着张离滔滔不绝的声音,他环视四周,恍惚间,自己似乎穿越了时光,回到后世的殷墟中,对着千年之前的亡魂诉说追忆,又似乎融入了这间古老的大殿,成为莘莘殷民中的一员,对着自己的君王痛陈利害。
猛然间醒觉,张离嗔目大喝道:“斑斑青史,后世史家定会写下八个字!”
“王克人方而陨其身!”
雄厚气血的支撑下,这声大喝在殿堂中轰轰作响,仿佛天降雷霆。这句公然诅咒商王将死的话,使得堂下众多侍从宫女纷纷失色,连站在商王身后的恶来也骤然握紧了剑柄。
子辛双腿战战,想发怒却发现提不起任何心力,当下支撑不住,一下子跌坐在座位上。如果说前面的十胜十败击溃了他的心防,最后的分析则鞭辟入里,彻底打破了他的侥幸,把自己最懊悔最错误的决策**裸地拉将出来,施以无情地鞭挞!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更何况,这是来自后世各朝各代的马后炮们潜心总结出来的结论。
周与人方(东夷),一西一东,正好把商人夹在中间。
于商而言,周邦时敌时友,而人方是累世之仇。
姬昌在位时攻伐大商,商军将其击溃,人方趁机突袭朝歌,商军不得不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