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才缓缓道:“当日我来这西南之前从未料想过,我居然会落入这般境地,更没想到,我会做下这种事情。”他长叹一声,“不管你信与不信,当日我到这西南来的时候,一心只想上阵杀敌,建功立业,然后回去求娶公主。游将军你生来便是世家公子,自然不会懂像我这种人的无奈。我每日守护宫禁,时时刻刻看着她,却因为身份悬殊,不敢有丝毫的表露。却没料到,有朝一日居然会有这样的机会摆在我面前,我豁上性命也愿意试一试。
只是世事难料,天总不遂人愿,或许我这种人,就注定不配娶公主。那日零陵城一战,我一心杀敌立功,却没想到……虽然最后勉强捡回了一条命,却知道,我罪责深重,就算最后圣上开恩,饶了我的性命,我与公主的婚事却是再也不可能实现了。”
“之后呢,”游彦声音平淡,听不出一丝情绪,藏在袍袖之中的手指却紧紧地握住了自己的衣袖,“你与樊国人是如何联络上的?”
“我与樊国人没有直接联络,”邬晟道,“那时候我伤势很重,虽是在零陵城养伤,但其实心灰意冷已经是一心求死,但郭大人派人去向我许诺,说待我伤愈,会再给我个机会弥补过失,重建功业,达成夙愿。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个陶姜,他带着大军一路反扑,彻底反转了局势,待我伤势痊愈之时,他已经率军打到了萦都城。郭大人派人将我接到了军中,告知我,待大军拿下萦都城,剿灭了樊国,功劳便全都成了陶姜和他带来的援军的。”
他说到这儿,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但如果,我能帮他除掉陶姜,他就将陶姜带来的那三万人交由我统领,等战事终了,也会替我在陛下面前美言,促成我的心愿。”言于此,他终于睁开眼,微微偏转头似乎想像那棺椁再看上一眼,但最后还是收回了视线,“我别无选择,一步错,步步错,最终沦落至今日。”
游彦听着他将话说完,良久,轻轻地摇了摇头,发出一声毫不掩饰的嘲笑:“你为了求娶公主,便将这家国天下,西南的安危全部抛诸脑后,你是不是还觉得自己这是对公主一腔情深,只可惜天意弄人?”
“难道不是?若是当日零陵城一战没有意外,我早已经大胜而归,娶得公主,又怎会落得如此的地步,”邬晟涩声道,“你不是我,根本不明白我如何的痛苦。”
“零陵城一战不是意外,是因为你,急躁冒进,自以为是,如若我是你,宁可在那一日跟那数千名将士一起战死,也不会苟活于世,最终做出这等事情。”游彦缓缓道,“你要说的都说完了,把他带下去吧。”
“等……”
游彦突然抬眼,朝他看了一眼:“对了,还有一件事。”他回转过身,指了指身前的棺椁,“让他先在这里给陶姜叩三个头,虽然现在赔罪没有什么用了,但,这是他必须做的。”
第87章
自到这西南之前, 游彦就清楚, 西南的困局不是源于其外, 而要归咎于其内。三番两次地在胜券在握之时莫名其妙地战败,甚至连久经沙场的陶姜最终都折了戟,落得一个马革裹尸的下场, 只能是在西南内部就有一些不清不楚的东西。因此自进入西南境内之后,游彦便派人四处查探,又专门在交州城中耽搁了两日, 苦心经营, 一步一步布置,才有了今日这种种这般。
诸多阻碍此刻终于料理干净, 游彦正式接管了西南,但他心中清楚, 解决郭准只是一个开始,萦都城之败, 给了樊国及其盟国喘息之机,反观西南,主将战死, 原益州总管是罪魁祸首, 临阵换了主将,军中只怕早就是一片混乱,游彦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稳定军心,让南魏军恢复应敌之力。
但此刻游彦只觉得身心俱疲。
他鲜少有这样的感受,毕竟大多数的时候, 他都是淡然且从容的,鲜少有什么事能够耗费他如此之多的心神,更没有什么事能让他像此刻这般,痛心却无能为力。
他可以做很多弥补的事情,他可以力挽狂澜,将西南从最坏的局面之中拯救出来,他甚至有把握在最短的时间内结束西南的战局,但,他却不能救回陶姜的性命。
陶姜的棺椁已经重新封好,在此之前,游彦找了仵作验了尸,陶姜的尸身上,除了那道刺入心口的剑痕,还有十余个箭疮。
当日一战,他受了来自身后的致命的一剑,依然硬撑着一口气与敌军厮杀,斩敌数位,拼死想要接近被护在其中的樊国国主,最终身中十余箭,力竭而亡。
游彦对着那些箭疮沉默良久,才亲手替陶姜换上他让人重新准备的寿衣,让人重新封上了棺盖。闲杂人等尽悉退下,这太守府中还有许多的事情需要处理,每个人都有各自要忙的事情,唯有游彦,还孤零零地站在灵堂中。
他伸手在棺盖上轻轻地摸了摸,最终还是忍不住发出一声长叹。他一向觉得凡事自有命数,却始终对陶姜这命数耿耿于怀。他甚至有过一刹那的后悔,如若当初,是他亲自到这西南来,陶姜是不是也不会落得如此的下场,但哪怕他再为悔恨,依旧改变不了这个结局。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