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何母就让何琴音跟廖承东去她房间,何母有话要说。
何母生病好几年,今年病情加重了,其实何母心思更重。她娘家在徽州,是做小买卖的人家,她也念过一点书,识得几个字。早年,何满庭因为常来徽州做生意,跟她父亲成了朋友,就常到她家,就看中了她。那年,她父亲生意亏了,何满庭帮了父亲,她父亲就将她许配给了何满庭。嫁过来之后,她才晓得,她做了他的二房。第二年她就有了何琴音,也不知为何,她以后就再没生养了。虽然何琴音在这个家里并不是宠儿,尤其是何满庭的老子跟娘,根本不喜欢何琴音。但何母当她心肝宝贝,视为掌上明珠。女儿长大了,亭亭玉立,如花似玉,她就想着要把女儿嫁个读书人。何母现在虽上无公婆,但家里的事她还是说不上话,虽锦衣玉食,但对金钱兴趣不大。她最大爱好是听戏,家里买了唱机,唱片一摞摞的。她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外喜欢,可能是看戏看多了吧,她曾自嘲地对自己说。
女儿的婚事一直是她心头最大的包袱。他知道自己的丈夫是什么样的人,他性格古怪,除非训斥人,在家都是一言不发,特别是这几年来,更加让人看不懂。从他身上根本感受不到一丝家庭的温馨。琴音虽是他亲生的,但他对女儿很少关心,对她的婚事更是草率从事。
还在日本鬼子未打进鑫流古城前,女儿有一次把心思说与母亲听,说她喜欢上了一个男孩。她就问女儿男孩在哪做事,人怎么样。女儿说他在大学做事,能拉会唱,才华横溢。何母满心欢喜,让女儿悄悄带回家让她看看。那天,何琴音趁他爸外出,就带廖辉回家了。何母一眼就看中了廖辉,越看越喜欢,心下早就当他是女婿了。
后来听说鬼子打到不远的地方时,何母就跟老爷说起女儿的婚事,提到了廖辉,老爷起先也没不同意。可是没过几天,他突然变卦了,说什么都不同意。何母已经被何满庭磨得没了脾气,她不跟老爷闹,也知道闹成不了事。她就暗地跟女儿说,暂时缓缓吧。她想事情要慢慢来,反正老爷对家里事从不关心,她私下替他们做主,把事情做成了,他即使不同意也来不及了。可是,想不到没过几天,老爷忽然就让女儿跟许怀家公子许百良订婚,连说都不跟她说一声。她气得在床上躺了三天,不吃不喝。她想不明白,何满庭为什么将女儿嫁给许家公子。她对许家上上下下都很了解,那就是一家只认钱不认人的暴发户。她不甘心冰清玉洁的女儿掉到染缸里,还做了许怀家那母老虎一样小老婆的媳妇。
第四天头上,她下了床,叫人拿来吃的喝的,她吃了喝了,将自己装扮一新,让贴身丫头去把女儿叫来。她没有多话,而是拿出一精致的盒子,里面满满都是金银首饰,她对女儿说:“真喜欢他,就跟他去上海吧。”
何琴音没有接下妈妈的盒子,哭着说:“我走了,妈妈怎么办?”
何母说:“我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能怎样?你是你爸的骨肉,一家子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你们去了那边,等有了孩子,他不会不认你们的。”
何琴音把母亲的话都跟廖辉说了,廖辉也同意了,还专门偷偷过来拜谢了丈母娘。何母偷偷给他们收拾了行李,约好在有月亮的十六晚上走。那天晚上,母女二人吃罢饭,就在东厢房里翘首等廖辉来,可是一直等到夜里十二点,不见他来。母女二人心灰意冷起来,又担心他出了什么意外,更加忧心忡忡。第二天母女二人并没做出任何反应,一切照常。她们想,他一读书人,只要不出意外,总会来解释一下的。可是,几天过去了,他没来,十天过去了,依旧不见人影。
何母这一次倍受打击,人就打不起精神。何琴音只好答应父亲跟许百良订婚。何母还是不同意,何琴音劝母亲说:“妈妈,许家已经下了聘礼,明天就要订婚,还有客人来,妈妈你要好好的,不然,女儿不忍心。”
何母流着泪说:“事已至此,妈妈毫无办法,女儿,你自己的事自己做主吧。”
其实,何琴音早做好打算:答应订婚不结婚,她要去参军。正好那天来了车队,那些人还在市中心最热闹的地方举行了抗日宣传活动。她是一夜没睡,天还没亮,她就偷偷跑出去,躲在一辆卡车里面。鬼子飞机轰炸那会,她趁乱不声不响下了车,走向她心仪已久的皖南去了。
如今,何母再次拿出那装满金银首饰的木盒,站起来交到女儿手里,动情地说:“上次你不收,这次一定要收。廖辉能回来,我高兴得几夜没合眼,我就料定他是个好孩子。琴音,廖辉,妈妈是房门里的人,妈妈就喜欢听戏,听《岳母刺字》、《穆桂英挂帅》什么的,道理妈妈也懂点,不能让你们在这里呆下去了。妈妈在老爷面前说是去徽州,意思是让你们去上海,去租界。我也没别的想法,这点东西算是妈妈给你们的安家费,你们读了书,有手有脚,去了那边做什么都不能做伤天害理的事。妈妈对你们没有过高想法,就只想着你们平平安安就好。”
何琴音热泪盈眶地接下小盒子,扶妈妈坐下,问:“妈妈,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何母说:“我不陪你们,你老子肯放你走,只怕你哥也不会,我们娘三一块走。”
何琴音说:“妈妈,我们不去上海,去徽州。”她想带廖辉一起回到新四军队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