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那间,伊蔻合起了眼睛。射出去的箭枝发出了扎进肉里的声响,那一箭直把人的脖颈穿透,小贼顿时倒地抽搐了起来。
八指见状,忙蹲下身子探看那小子的伤口。他沾了一手血,偷马的小贼双眼圆瞪,瞳孔渐渐放大,最终没了气息。
直面一条人命被生生夺去,让先前帮忙劝架的两人倒抽了一口冷气。八指站起来时,整个人都佝偻着,他摊着染血的双手,看向背了人命的同伴道:“你干吗?你为什么非要他命不可,下手那么毒?”那话的最后几个字几乎是被吼出来的。
有些茫然的“鹿皮帽”似乎被这一嗓子叫回了魂,他指着尸体,神情愤懑地回瞪八指道:“你说我下手毒?我们的人活该被这杂种放倒吗?他怎么就不手下留情?”
“他还是个小鬼!”
“哦……他小,所以就能随便宰人,不用赔命了?知道吗,我就看不惯你这种没血性的假慈悲,我们那儿,比他小的都明白杀人只有拿命儿来抵!”
鹿皮帽的这通斥骂显然把八指气得不轻,老家伙猛然间推了他一把,“你知道我干这行多久了吗?光在‘南方人’就有三年!”他扭头朝地上唾了口唾沫,跟着说道:“你懂吗?我就没遇着今天这种……事。”
八指这话的最后几个词说得十分含糊。伊蔻听老家伙这么一说,不禁皱了下眉头。记得还在德斯坦的时候,他曾接过一单探听情报的买卖,委托人是个做皮货行当,嘴皮子闲不下来的商人。这人反复强调不能闹出人命,说行商这行非常忌讳杀生,还刻意讲了个故事,说因为有人在商船上射死了一只海鸟,结果闹得整条船死剩一人。看来,八指也在忌讳这个……
眼前,鹿皮帽又把八指推了个趔趄,以此作为回敬。伊蔻见其他两人都有点儿愤懑不平,同伴间的分歧好似越来越大,忙拖住八指道:“容我插个嘴,咱们的麻烦恐怕有点大,之前偷马的不止这个小鬼,还有个家伙我没能追上,他知道咱们营地的位置。”
这话顿时令众人静了下来。八指回头看了眼偷马贼,用手一抹脸颊道:“真见鬼……连埋人的时间都没有。”他对个同伴指了指,吩咐他把小贼的尸体扛上马背,跟着一拍鹿皮帽道:“走!这道理回头再讲。”
不久,一行人驱马回到了营地。留守的几个人见伊蔻他们仅追回了一匹马,又从马背上拖了具尸体下来,不由得面面相觑。而八指接下来的安排——尸体就近掩埋,车队星夜赶路——顿时令那些人炸了锅。
“你要我们大半夜翻山吗?就用剩下的几匹马?还要把两个伙计抛尸荒野?”有人喊道。
大伙之所以反应激烈倒也在情理之中。车队的下个落脚点是塔博尔东侧的翠鸟庄园,途中得翻一座山。且不提夜间的山路多么难行,车队还丢了半数马匹,原先该两匹马拉的车,现在只能匀到一匹,这也即意味着有些路段得有人下车充当骡马。当然,这并非无法克服的难题,真正令人难以接受的,是就近找个地方埋藏罹难的同伴——跟个僵挺的偷马贼摆在一道。这事情如果发生在互不相识的工人之间,大伙或许唏嘘一阵便过去了。然而“南方人”的这支车队却有些特殊。车队里头的大半数人明显来自同一个村落,他们质疑八指的决定,嚷嚷着必须带走同伴的遗骸,而余下的几个人,包括艾略特则盼望着尽快离开是非之地。
一时间,营地里为阵阵争吵声所充斥,负责车队的八指仿佛权威尽失。也是直到这一刻,伊蔻才得悉八指安排守夜的两个人都出了意外——另一人的尸体趴在满是便溺味道的茅草丛中,估计是在如厕的时候遭到了偷袭。可以想像,要是摸进营地的不止两个偷马贼,而是全副武装的一队人马,整个车队会发生怎样的惨祸。
在伊蔻看来,八指的决定无疑是正确的。但他无意替那老家伙出头,实际上,他的视线一直有意无意地瞟着靠近篝火的一辆马车,那个邀他加入此行的利瑞齐就在里头,现在车队的麻烦来了,他是打算继续装死,还是会拿出点什么主意?
忽然间,马车的门帘晃动了起来,令伊蔻颇为诧异的是,从车里钻出来的家伙居然是迪考伊。那姑娘红着眼圈走到了人群中间,她先是同八指打了个招呼,又抓着几个同伴耳语了一番,整个人便像脱力似的突然晕了过去。八指一把接住了这个娇小身影,几个闹得最凶的家伙见状连忙合力把她抬上了马车,之后,整个车队终于按着八指的指挥动了起来。然而接下来的路途走得并不顺利,车队里的一匹马在山脚处踏着了蚁穴,那马的左前蹄陷入坑中,“咔嚓”一声折了腿骨,霎时动弹不得了。
为了继续行程,八指觍着脸找到了伊蔻,问他借用“好吧曲奇”拉车。这请求实属无奈,但也着实让伊蔻心里冒火。他要求八指让他负责驾驶那辆马车,且车上的装载不能比别的车来得重。而在之后的上坡路上,伊蔻则频繁下车牵拉缰绳,和自己那四条腿的伙计一起顶风前进。到了临近山峰的一段路,温度降得更低了,迎面而来的寒风仿佛夹着雪片,白马“好吧曲奇”不住地喷着鼻息,显得委屈至极。这艰苦的处境让伊蔻联想到了艾芬族北上寻找艾拉达的旅程。当时,想必更加艰辛吧。所幸,最难熬的一段山路终于走到了尽头。眼见天边显出了鱼肚白,伊蔻不禁吁了口气。他坐回到驾车位上,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