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绵绵。
刚到下班时候,天就渐渐的昏黑,雨声,车声,人声,从楼底一层一层泛上来。
“把那个资料递给我。”林雁瞳俯在灯下说。
董洋将一沓纸递过来,手机振动又嗡嗡作响,他索性将手机关机,“啪”扔在桌面上,烦躁地起身关窗,却看见那人直愣愣站在楼下。
林雁瞳抬眼看他一眼。
“我下去一下。”
“干什么?待会有饭局。”林雁瞳说。
“买杯咖啡就来。你要吗?”董洋问。
林雁瞳侧头想一想:“要啊。”
董洋站到大厅屋檐下的大理石地板上,看着偏偏立在雨里的宋铱。她当然都湿透了,浅粉的裙角滴滴答答流着水,鼻尖通红,双眼也通红。
“你来干什么?”董洋问。
“我给你打电话了,你不接。”她哑着声说。
“我不想听你废话。”
宋铱的眼泪混进雨水里。
“回去。别打扰我工作!”董洋终于也走进雨里,伸手扭住她的手肘往前推:“走!车停哪儿了?!”
宋铱不走。她只知道自己很痛苦,痛苦地没办法静静呆在家里,只有来找他、看到他才能痛快点。
“别逼我动手啊!”董洋手下使了劲,推得宋铱站立不住,只得木偶一样往前踉跄前行。雨天路人不多,但仍有眼睛好奇地看着,窃窃私语。
宋铱又伤心又丢脸,回身喊道:“走就走!”
董洋却立住,他闻到了她嘴里的酒气。他想了想,掏手机找代驾,摸个空,才想起手机关机放在办公桌上。他便拽过宋铱的小包拉开拉链找,又去摸她的裙袋:“手机拿出来!”
“干嘛?!”
“给你爸打电话,叫他把你领走!”
些微的身体接触,唤起所有温柔的回忆。宋铱掏出手机使劲儿往地上一摔,苹果屏幕应声而碎。不待董洋发声,她撞过来搂住他的腰,放声嚎啕。
宋铱的手像是和他背后的西装布料互相绞住了,多大力气都无法将它们分开。她放肆地尖叫,然后痛哭,然后啜泣,像是要把她所有伤心、委屈、纠结、惶惑,和爱,都哭出来。
摇晃颤抖里,她的头发**披前去,露出颈后一小块洁白柔嫩的肌肤。董洋僵直站着,恍惚想起在英国,那天早晨,宋铱伏在枕头上默默流泪,囔着鼻子说:“我和你做了这种事,回去,会被我妈说的吧?”当时,她柔黑的发滑向两边,也露出颈后一片洁白肌肤。
他答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大约无非是一些山盟海誓的蠢话。
雨下着。他的手慢慢抬起,盖在了那一片洁白上。
楼上玻璃窗内,周安看着这一幕笑道:“呦,小情侣要和好。这戏可热闹了。”
旁边人没搭话,周安偏头,只见林雁瞳捏着空咖啡杯,漠然看着楼下。
周安打趣:“你这一身普拉达大红裙,这侧影,这光线,和着秋雨、流光,真真电影画面一样透着股永失吾爱的凄艳。
林雁瞳还没说话。
这下周安睁大眼睛低笑:“你知道他是干什么用的,还动真格啊。”
林雁瞳眼神微闪,嗤笑道:“真个屁。”
一时董洋回来,短发湿了,越发显得漆黑。略苍白的脸上烦躁愤懑消去,仿佛放松柔和了许多,又有些怔忡。
“咖啡呢?”林雁瞳坐在位子上半笑不笑凝视他。
董洋愣住,然后吸吸鼻子,办公室里弥漫着咖啡的暖香:“你不是在喝了吗。”
“那是周总的咖啡。”林雁瞳仍然笑着,声音却有些冷。
周安本来倚在落地窗旁,这时却立起身笑道:“我约了人听音乐会,吕思清独奏,有兴趣的话,下回我来买票。”嘴里说着,脚便踏出门去。
室内只剩下他二人,董洋顶着林雁瞳的目光低声道:“我现在去买。”
林雁瞳不作声,依旧静静看着他,半晌,忽然莞尔一笑道:“回家喝吧,那个饭局你给推掉。这种鬼天气,早点回家算了。”
董洋拿起车钥匙:“好的。”
雨下得整个别墅都阴潮潮的。
董洋有些神思不属地推开窗,风竟然很大,带着雨丝斜斜进来,吹得他头脑里乱纷纷一片。
“董洋——”林雁瞳在浴室叫他。
董洋下意识扭开门把走进去:“怎么了?”
林雁瞳躺在宽阔的浴缸里,头发湿漉漉搭在缸外:“头疼,你给我按按。”
他依言走过去:“湿着头发吹风,头能不疼么。”
林雁瞳看他一眼:“怎么还没换衣服。”
董洋这才想起自己还穿着西装,迟疑了下还是拉过椅子坐下,轻轻给她揉着太阳穴。
两人默下来,外面只有风声雨声。林雁瞳的手机丢在干处,正低低放着一首奇怪的闽南小调,他一个字也听不懂。
林雁瞳看他一眼,启口跟着哼唱道:
“肩挑杨桃担呀啊咿哎,
买卖往长街呀啊咿哎。
来往人多少,
由东挤到西呀哎呦好热闹罗。
杨桃酸又甜呀啊咿哎,
粒大又新鲜呀啊咿哎……”
调子活泼天真又土气,和这满室的豪奢全不搭调,董洋忍不住笑了一声。
林雁瞳歇口气平直道:“小时候跟堂伯母学的,那会我还以为她是我亲妈呢。”
董洋手停了停,垂目轻道:“你怎么不找你日本的妈去?”
“你怎么不找你京城的妈去?”林雁瞳反唇相讥。
董洋立起来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