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鼻息交缠仍没叫谢嫣丧失理智,她掰开殷祇箍在她腰上的手掌, 如同洞房花烛夜的那晚一样拼了命要将他从她身上踹下去。
“陛下瞧仔细了, 臣妾不是纪贵妃, 没有那闲功夫跟你耗在这里卿卿我我, 刺客的身份还没查清楚, 陛下还是清醒点为妙。”
宫里窖藏多年的花里浓乃酒中上品, 酒液是澄澈的淡红色, 入口甘冽清香过喉却烧得人五脏肺腑俱是熊熊烈火。
在外行军为了御寒鼓舞士气, 殷祇只偶尔开过几坛。
上次出征周国开封的那坛花里浓还剩下两口, 殷祇记得他只在封妃那日饮过一次,然后就是今日。
他感觉自己手里依稀攥着个冰凉的事物,触感光滑且温凉就似他寝殿后那一汪清澈见底的清泉,不多时就已抚平他浑身的烦躁不安。
闭上眼睛再缓缓睁开, 或许是他的错觉,与他平日里针锋相对的陆嫣然如今竟安安分分躺在他怀里,未再一气之下朝他扔来棋子。
她一张容色摄人的脸上了浓重的妆,眼睛亮如黑夜里悬在他宫门前的宫灯,乌黑如檀木的眼珠愤愤瞪他, 口中硬是不肯告饶。
她这样明艳照人年纪轻轻的姑娘就该是张扬跋扈、与旁人不同的,什么时候也学起太后画这种故作老成的妆容。
再瞧瞧周国那位……叫什么……城来着……的公主,虽看起来举止矫揉造作些,但是脸上却干干净净, 哪似她这般不要命地折腾自己。
……不对, 殷祇觉得自己隐隐触犯了她某种禁忌……不能提周国公主, 她自打进宫来就厌恶那位周国公主,再提他一准又要惹他的皇贵妃生气。
他越看她的脸越是感觉别扭,抬起自己的袖子,对着她的脸就是一阵胡乱揉弄。
谢嫣猝不及防被殷祇糊了一脸,挣扎间只能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对于一个喝多了耍酒疯的人来说,他的力气并不大,甚至算得上轻柔。
谢嫣当时看面板介绍时只道殷祇是个暴君,却不想暴君酒量太浅,她还没喝醉发疯把他和原女主关在一起,暴君就已经先她一步耍起赖。
“你还是只是个不大的姑娘,以后脸上别涂这么厚,”他放下袖子将下巴搁到她颈窝里,闷声哼道:“还有,是谁在太后那里大言不惭说孤身子有隐疾?以后不许再送汤药……孤有没有隐疾,你怎会不清楚?”
殷祇喋喋不休吵得谢嫣头疼欲裂,全然没了暴君该有的样子,她耐着性子哄:“臣妾谨遵陛下旨意……宫人们不一会就要回来,陛下还是赶紧起来莫遭旁人口舌。”
再叫他几声都不见他应答,耳边却响起缓缓他平稳的呼吸声,谢嫣对此早已习以为常。
趁着他酒酣不省人事之际,她抬脚终于成功将殷祇往小榻里踹了进去。
谢嫣方理好发髻衣襟,灵未便带着数十位宫女御医入了偏殿。
骤然瞥到谢嫣的脸,灵未欲言又止:“娘娘这脸……”
“被陛下擦的,”谢嫣没好气接过灵未手上的汗巾净了净脸,“陛下嫌本宫脸上的妆太丑太老,借着酒劲一通乱抹给擦了。”
灵未听到此处顿然有点自责,她当初想着娘娘比安城公主年纪还要轻些,担心她镇不住她,才自作主张择了同太后相似的妆面。结果不但没镇得了安城公主,反倒叫陛下先看不过眼。
御医通禀说是殷祇身体暂无大碍,只是酒喝得多了才昏睡不醒。
谢嫣简单梳洗一番,换了身轻便衣裙,命灵未去催促御膳房赶快熬一碗醒酒的汤。
醒酒汤端到谢嫣手上时还是滚烫的,谢嫣舀起最后一勺汤正要往殷祇嘴里送,殿门外却传来争执吵闹的声音。
殷祇闭紧双眼躺在榻上,因这喧闹声隐隐有醒来之势。
谢嫣卷起帷幔横目责备:“陛下正在殿中歇息,是何人在外喧哗?”
束喜为难道:“回娘娘的话,是贵妃娘娘在殿外一直跪着,说是要求见陛下。”
“哟!她怎么来了?不是只爱待在她的朝阳殿死活也不肯出来的吗?陛下天天赏赐她的那段日子,也不见她这么焦急巴望着过来。”
谢嫣恨恨道:“若不是接她兄长的尘,陛下怎会被歹人行刺?今日这事由本宫做主,不许她见陛下!”
束喜苦口婆心试图打消她满腔怒火:“娘娘有所不知,虽然行刺一事是借着周王进京的机遇发生,但多亏纪娘娘她舍生忘死替陛下挡了一刀,否则陛下眼下可不能这般安生。”
谢嫣:“……”
头一回对上一个将仁义道德抛却在脑后,只替自己谋利的原女主,谢嫣既是欣慰又是憋屈。
但终归都是为了任务能够顺利完成,她最后都是要脱离这个世界。
殷祇在大婚之夜曾对她说过,他们两看相厌,不必假惺惺说什么白头偕老的空话。
他说的不无道理,作为扶正殷祇的业务员,谢嫣一个人躺在梧桐殿的凤榻上,回忆起殷祇很多与慕君尧相似的举止,其实她偶尔也会心血来潮将他与慕君尧混淆成一个人。
但谢嫣还是清醒的,她与慕君尧没有过去,也与殷祇等不到未来。
等她完成任务离开这个世界,纪语凝会与聂尘形同陌路,转而陪伴殷祇一生一世,这对于原世界下场惨烈的殷祇来说无疑是最好的结局。
这也是谢嫣身为一个鬼魂唯一能为他做的。
纪语凝扎自己的那一刀极其巧妙,再往肉里深一分会鲜血流尽而死,再浅一寸则达不到骇人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