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目光一碰,陈见月才缓缓跪下。
“你…怎么会这样的打扮?”皇帝一句话完,葶苈见皇帝的目光有几分异样。似乎有一种一闪而过的难以言喻的表情。
“皇上许是忘记了,陈太医还在受罚呢。”董贤提醒着皇帝。
“哦…那件事啊,”皇上道,“是该罚。”
“可是陈太医,刚才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好事,笑的如此开心。”董贤一瓢油浇了下来。
葶苈虽然不喜欢陈见月的为人,可是这宫里,他确实是少有的直性子,不免有些担心起来。
只看皇帝脸上的愠色渐起,这个时候,在椒房殿门口如此发笑,这枪口撞的好深。可不知怎么的,皇帝却淡淡说了句:“诸位平身吧。见月,你这老毛病,还是没改。”
“到底是不是老毛病,皇上清楚吧。”这是葶苈今日听到陈见月口中语气最好的一句话,可不知为何,是如此的幽怨。
皇上叹了口气,马上伸出手指着众人厉色道:“老杜,你转告太医院等下送药来的那帮子废物,再想不出个妥善的法子来,全部给我拉到上林苑的场子里给我打,也让一帮宫人看看!”
说着葶苈正准备与跟着皇帝一起进椒房殿,可陈见月却迟迟没有挪步,皇帝没有回头,但淡淡命令了一句:“见月,你一起进来。”
陈见月原地迟疑了一下,还是跟着众人一起进了椒房殿。
此刻的院子如同一个沸腾的油锅,进进出出的宫人,端进去还是清亮的热水,出来时就成了一盆血汤,只觉一阵血腥之气扑面而来,弄的众人如鲠在喉。董贤有几次都差点干呕出来。葶苈闻到这样的血儿味不禁捂住了鼻子,知道事情已然不好。
“皇上臣等无能。”众人刚刚进入椒房殿的外殿,便看到堂中一扇两丈余长的屏风横亘在堂中央,宫女们正端着水从屏风的一边出入着,而一众太医在太医令的带领下正在屏风外侧跪着。
皇帝扫视众人一遍,突然上前临着太医令的肩头便是一脚踩了下去。面容中有的不是担忧,而是一种惊惧与愤怒:“狗东西,邻俸禄的时候不说无能,背着倒药材获利的时候也不说无能,偏偏指望要用你们了,却百无一能,是要全部拉出去砍了吗?”
惊惧?自然的,若是傅玲珑在这种情势下死了,那么皇后的母家对于皇帝的态度可就暧昧了,正是力量悬殊的时刻,皇帝怎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皇帝抬起手指着陈见月:“见月,你以前的医术也是拔尖的,你怎么看这帮没用的东西?”
陈见月鼻中轻嗤一声,垂下了眼目,并没有立刻说话,过了一会儿说到:“皇上也道那是以前,微臣的处方权是您亲自下令停止的。所以微臣并没有那个资格来评论诸位。至少诸位在术业上的纰漏不过是‘寻常’,唯独臣是‘大罪’,不是吗?”
说罢,陈见月的眼睛逼视着皇帝,幽然而冷清,目光中似乎有一抹失望,是无法掩饰的。这样的说辞,却不知怎的并没有惹怒皇帝,却让皇帝低下了头,闪躲起他的目光来。
“陈见月,为人臣者,当知‘三纲五常’,皇上宽宏不与你计较,并不代表你可以僭越了规矩!”董贤自是不忿陈见月如此一而再的出言顶撞。
陈见月突然暴怒而起,那样不惧一切的神色,让葶苈万分吃惊:“那董大人预备如何?下令杀了我?还是让皇上下令杀了我?不妨明着告诉董大人,我既然敢说,我心中早已没有畏过一个死字。况且这里今日人人有权奚落我,唯独你董贤没有!”
“陈见月!目无尊上,顶撞上级,是要被掌嘴吗?”董贤哪里在众人面被人如此的吼叫过,说着抡起手便要打下去。
这时迟那时快,接下来的一幕近乎让葶苈傻了眼,按说陈见月的品级,董贤即便要打,他也只能受着,谁知那陈见月一把抓住董贤的手,率先一个耳光抡了过去,那声响之大,众人为之一惊:“掌嘴?我有怕过吗?这一巴掌算是我还你的,我犹嫌不足!”
“好了!你们两这样成何体统!现在是内讧清算的时候吗?!”只见皇帝刚刚端上手的杯子,却又用力往脚下这么一摔,那杯子瞬间伴着龙颜的暴怒跌得粉碎。
董贤见皇帝似乎并没有处罚陈见月的意思,顿时感觉万分委屈,捂着脸跪下,小声却哽咽得问到:“皇上,臣只问一句,没有您的命令,当着您的面掌掴上级官员,该当何罪?”
“小贤!”皇帝这么一唤语气坚定又无奈,似乎有些劝阻董贤罢手的意思,然后上前扶着董贤的肩想要把他搀起来。可董贤的肩头有意的往后扭了扭,耍起了性子。一双含露目,直直的盯着皇帝。
皇帝眉头微微一皱,叹了口气,目光依然是停在地上,挥了挥手,下了令,那声音小到差点就让众人听不真切了:“拉出去…掌嘴二十…不,十五。”
葶苈只见陈见月头微微往后一扬,双目微虚的看了一眼皇帝,良久,闭着眼深吸了一口气:“呵呵…哈哈哈…”一阵诡异的笑声,似胸中被人提线一般断断续续的从他口中发出来,不知怎么的,竟让葶苈觉得除了癫狂,还有几分苍凉。
只见几个内宦将陈见月提着就出了大殿,然后噼啪声响起,可整个椒房殿,却因为这阵掌掴声,一扫之前的忙乱,显得如此安静,没有告饶,没有呼喊,葶苈隔着门,只见陈见月就这么跪在原地,似乎如内宦那一下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