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皇宫的守卫就足够森严,夜深人静时更是处处有暗哨、三步一卫兵。在这样一个雪夜里,任何人入宫都会引起禁军警戒,然而那个骑马冲入宫内、怀中还抱着一个少年的清俊男人,没有谁敢于阻拦。
因他手中高举那块独一无二的令牌。
携风带雪的千里良驹疾驰而过,正在墙头巡夜的两名北衙禁军校尉对视一眼,满面纳罕。
“这牌子只听老人说过,我却没亲眼见过,万一是假的怎么办?”
“不可能,之前不是出现过两次吗?只是咱们没碰上而已。再说了,这东西谁敢假造?那不是找死吗?”
“倒也是……哎,我说,这令牌不是二十多年前铸的吗?可我看刚才过去那人也就二十出头的模样,这东西还带往下传的?”
“得了,你少管那么多,皇子天家的事你跟着操什么心?老老实实巡逻吧!”
一路风驰电掣留下许多窃窃私语楼明夜浑然不觉,单手抱紧好像睡着了一样安静的兰澈,耳边只听得到寒风怒号,表情亦像是这晚的风与雪,冰冷凝结。
这种时辰,市井百姓大多已经睡下,可贵为天子的大唐皇帝还在点灯熬油处理那些繁杂的上书与密奏。已到天命之年的皇帝早有了苍老迹象,手边密奏还没看到一半,就开始一顿一顿点着头打起了瞌睡。
不知何时,殿外一阵吵闹声将年迈的皇帝惊醒。
“周礼,何人在外喧哗?”皇帝被吵得烦躁,质问门外守着的宦官。
书房门被推开,正当壮年的少监周礼面带苦色,无奈道:“回圣上,楼先生来了,非要见圣上。可是圣上吩咐过,批阅时概不见外人……”
皇帝倒吸口气,立刻精神抖擞,忙道:“楼先生怎能叫外人?快,快请进!”
周少监领诺,挥手命卫兵放行。看着沉着脸快步走进殿内的楼明夜背影,周少监无可奈何一声叹息,谨慎地将房门紧闭。
“明夜,这么晚——”皇帝放下密奏起身相迎,刚笑着说了半句话便看见楼明夜怀中抱着的人,不由一惊,“这少年是……?”
“兰澈。”楼明夜言简意赅,嗓音微哑,“她受了伤,我需要送她去太医署诊治。”
皇帝若有所思:“她就是兰澈?好,我这就让周礼和你一起去太医署,有什么需要只管向周礼吩咐。”
“多谢圣上。”
楼明夜没有任何停留交谈的意思,这让皇帝倍显落寞,叹息道:“明夜,你就不能——”
“救人要紧,有什么事下次再说吧。”楼明夜不留情面打断,转身离开紫宸殿,留下失落的的大唐天子独立殿中,怅然久望。
有侍奉皇帝身边的少监一路跟着,太医署自然不敢怠慢,马上请出当值的太医为兰澈诊察伤口。
一番摸索后,太医恭恭敬敬朝楼明夜拱手,平静道:“楼先生不必担心,这位小郎君伤势并不严重,只是皮肉伤而已。她的颅骨没有受损,颅内也没有淤血,不过是撞击猛烈对头颅造成了震荡所以才会昏迷,用不了几个时辰就会醒来。等下我为楼先生抓几副药,等小郎君醒后,楼先生按方子上写的让她按时服药,不出一个月,保证小郎君完好如初。”
听得兰澈并没有生命危险,楼明夜长长松口气,脸色总算回复几分血色。周少监看在眼里,趁太医去抓药时小声问道:“楼先生,这位小郎君是您什么人啊?看您好像对他关切得很呢!”
楼明夜坐在病榻边,握紧兰澈的手,低道:“下属。”
“下属?可不像。”周少监频频摇头,“方才楼先生抱着她一路风风火火,这是以前见不着的。我还想呢,要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人,楼先生也不会大半夜的进宫来。”
楼明夜所有心思都在兰澈身上,并不理会多嘴多舌的宦官。周少监讨了个没趣,乖乖闭嘴躲到一旁。
过了片刻,太医带着几包药和药方匆匆返回,交给楼明夜后又细细叮嘱:“虽说性命无虞,但他醒来后多半会有些不适反应,在痊愈之前最好让他少动脑、少想事情,放松心情。这段时间务必不要让她生气激动,否则对病情无益。”
楼明夜谢过太医,看看外面没完没了的大雪,只能选择在太医署等待雪停。反正兰澈还没有醒来,若是有什么情况在这里还能有人照应。周少监看看没自己什么事了,讨个巧先行离开回去休息,偌大的太医署医部里,就只剩楼明夜和兰澈二人。
风雪越来越大,呼号不停。房中的烛灯大概是冷了,火光不停抖着,照得兰澈面庞明灭不定。
楼明夜静静坐在榻边,低头看着她,神色复杂。
他从没想过伤害她,屡次故意拒绝她的好意与纠缠也是为了不让她日后伤心。他恼火过,觉得她不懂事,太过胡闹,甚至认为应该给她一些教训;可是在她撞伤倒下那一刹,他唯一的感觉就是后悔。
伤了她,他何尝不心疼?
这看似大大咧咧、古怪精灵的丫头不仅用率真与灿烂笑容征服了十八伽蓝,也让他的生活悄然增添一道道亮色,不知不觉间,成了那间宅院中他最期待的身影。sxlk
“兰澈,我要怎么说你才会懂?”楼明夜呢喃自语,嗓音更加沙哑。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就像黄昏所作那样,将她并凉手掌包裹在自己掌心里。那种凉丝丝的感觉让他心口沉闷——明明想要多给她一些温暖,却又心知肚明,他本身就是个冰冷的身子,凉薄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