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悟替自己还有云游在外的了空领旨谢恩后,方起身朝净空双手合十念了声佛:“九皇子去罢,空念亦是痴念,勿要矫枉过正。此去前途渺茫,万望九皇子此后福荣安康才是。”
“弟子谨遵师叔教诲。”净空朝了悟深深地鞠了一躬,再是清静之人,也非无情之人,起身时眼眶已是泛红,嘴上嗫嚅了几下,声音里带着点涩意,“若有师父消息,还望师叔书信予我。”
了悟闻言点了点头,轻轻的拨动手上的紫檀佛珠。
华阳待要开口说回宫,一旁的女官轻言提醒净空的僧衣恐怕失仪,华阳这才注意到净空没有换月前送来的亲王礼服,心里微滞,脸上却是对他笑得一脸温和:“九弟为何不换了僧衣,如此清苦模样,母后和皇兄见了恐怕要万分伤心。”
净空眉眼不抬,只淡声答道:“佛门中人,自要守佛门清规。”
华阳听在耳里,心里愧疚之意更深。却也觉得他像是个犯了倔劲的孩子,抬了抬手让一旁的内侍呈上一件黑色素缎衣袍,按着海青的样式做了,下摆袖口衣襟处皆用金丝绣了莲花暗纹,低调华贵。
心里暗自庆幸出宫前皇嫂给她留了一招,没想到真的派上用场。
净空依旧站在原地,也不去接,两边又是僵持不下。
华阳心里暗恨这帮和尚给他下了甚么蛊,却也不敢强行逼他,笑道:“既如此,九弟便换了这件僧衣,与佛门规矩也不冲突,” 又拿眼示意一旁的了悟和净心,“了悟大师,你说可是?”
净心心里苦不堪言,净空的倔脾气除了师父和师伯,估计谁也劝不住。
了悟轻叹了口气,又把方才的话说了一遍:“九皇子切勿矫枉过正才是。”
净空闻言眉稍轻动,过了会儿才双手接过内侍手里捧的衣裳。
半刻钟后净空换了仪服,才缓缓地走到一群人跟前。
华阳见了暗叹了一声,到底是皇家子弟,一身的清贵便是没入这佛门也是掩不住的。玉堕尘埃而不染浊,大抵如此。
只见他面如冠玉,修眉秀目,身如清竹般挺拔,一身华贵低调的黑色海青穿在他身上,更添了一分冷俊。手里执了一串旃檀佛珠,带了一丝佛门慈悲,把先才那分冷俊掩了去,更显温润如玉。
净空一言不发地随在华阳身后出了山门。欲要登辇轿,又是迟疑了一下,转身朝了悟和他身后一众僧徒鞠了个深躬,却是无言。
寺里那些受他照拂的小沙弥见他登轿离去,眼眶已是泛红,有些忍不住的泪珠直落。明觉期期艾艾地喊了声“师叔”,被师父一瞪生生忍住,气息不畅地抽噎了一声。
了悟轻闭着双眼,口里不断地念着禅语,手里的紫檀佛珠转得飞快。
山路曲折,重林叠障,不一会儿便不见了辇轿的影子。
了悟才睁眼朝净空离去的方向念了声佛。
华阳一行人顺着来时的路浩浩荡荡地往城内走,越接近街市,两旁驻足围观的的百姓越多,清道的侍卫官兵一刻也不敢懈怠,唯恐出了什么乱子。
二十抬金辂缓缓地在道上前行,朱红祥云云锦华盖随着微风和行进微微飘动,横木车辕之处皆是精雕细琢。辇轿四周皆轻垂了朱红罗纱,颇有朦胧之感。
这倒是苦了两旁百姓,只能隔着罗纱看个影子罢。
旁边有眼尖的,小声议论:“看着不像是束了冠的,怕是真是剃了发的。”
一旁有个妇人闻言轻“嗤”了一声:“剃了发又如何,还俗便是了,能当皇子还当和尚做甚。”
净空微闭着双眼,坐在金丝和玉石镶嵌的扶手椅上,耳旁皆是街市百姓此起彼伏的谈论声,还有官兵训斥的声音。
他低声念着禅语,手里不住地拨动着佛珠,盼着自己快些静下心来。
不知是哪个带头掷了香囊来,两旁的妇人女子纷纷效仿,人多势众,一旁的官兵都阻止不及。
一个香囊想是被扔得巧了,趁着罗纱的一角钻进辇轿里,撞在木板上“咯噔”一声,又翻滚了两圈到了净空脚下才又停了下来。
偏又是一阵清风,微微掀起罗账薄纱一角,有些近前的百姓终于得见真颜,人群之中又是一阵躁动。
有惊叹的,自然只是源于好奇窥探之心。也有狂喜和唉声叹气的,皆是长乐坊赌局做了虐。
净空闻声轻睁了眼,弯腰拾起脚跟前那个银红桃花雨花锦香囊,看着它暗自出神。
过了许久才轻扯了嘴角,带着一丝无奈和嘲讽,这净空还能有几时?